次日是个阴天,山间起了薄雾,翠色朦胧似画,竹影随风轻摇。
苏氏坐在院中石凳上,指尖灵活地编着五彩丝绦。
云昭则在一旁静心翻阅从有悔大师处借来的医典,书页泛黄,墨香淡淡。
母女二人各忙各的,手边放着长公主一早派人送来的茶点,享受这难得的静谧时光。
昨夜忘尘阁种种,苏氏虽并未切身参与其中,但对于发生了什么,事后已从莺时的转述知道得几位详尽。
她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昭儿。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切不可如此冒险了。须知女儿家的清白,是很容易被人做文章的。”
如果苏氏只说让云昭注意保护自身名节,云昭只会觉得寻常。但苏氏这话……听着隐隐觉得别扭。
云昭正待细问,忽然外间传来通传声,竟是英国公夫人与承义侯夫人相偕来访。
“可算大好了!”英国公夫人一进门便执起苏氏的手细看,“瞧这气色,仿佛比从前更好了。”
承义侯夫人话不多,却句句切中要害:“外头都在传,说杨氏给你下了蛊,她这一死,你的蛊毒自然就解了。”
苏氏闻言失笑:“哪就有这般玄乎了!”
她含笑睇了云昭一眼:“多亏昭儿心细,从我午膳的残羹中查出端倪。昨日傍晚我便已服了解药,只是那时体力不支,明知外间生变,也只能卧床干着急。”
这番说辞原是前日四人商议好的。
彼时柔妃轻抚茶盏,眸光流转:“想要破局,就不能坐以待毙。我们既有小医仙坐镇,何不先下手为强,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让苏氏在关键时刻佯装晕倒的计策,正是她想出的。
云昭当时凝眉沉思:“此计甚好,但需母亲判断到位,把握时机。”
谁料对方竟如此心急,为了陷害云昭,特地将杨氏从家中请来。
苏氏当时晕倒,也是情急之下的应变,甚至来不及与云昭通气。
至于后来的事……除了都在计划之中,更因她们收到了一张陌生字条。
上书:今夜勿出,有人欲毁清白。
有了这张字条,再加上从柔妃和苏氏怀中搜出的邪物,以及云昭身体感知的异样——
这一切,足以让云昭和柔妃判断出对方的阴谋。
“可查清到底是何人下毒?”英国公夫人蹙眉问道。
苏氏指尖轻抚盏沿,唇边笑意清浅:“我从前缠绵病榻多年,久居内宅不出,这京中哪来这许多仇怨。不过是误食了相克之物,伤了脾胃罢了。”
她本就是玲珑心窍,年少时若非才情出众,又怎会赢得京城第一才女的雅誉。从前许多事,她并非看不透彻,只是心性高洁,不屑与宵小争长短。
却不曾想,这一味退让,竟换来旁人步步紧逼,险些命丧黄泉……
历经生死大劫后,这些内宅手段在她眼中已是洞若观火:
有些事,越是言之凿凿,越无人相信;反倒说得云山雾罩,给旁人留下推想的余地,才能达到想要的效果。
承义侯夫人眸光微转,神色依旧淡然:“这么说来,外间那些传言,倒也不算空穴来风了。”
英国公夫人叹道:“那杨氏真是死有余辜。”
她想起今早膳堂里女眷们的窃窃私语,神色间不由添了几分微妙,“你们可听说外头如今在传什么?”
苏氏一怔:“传什么?”
承义侯夫人也不明所以。
英国公夫人轻咳一声,目光扫过一旁静坐的云昭,似觉当着未出阁的姑娘说这些不甚妥当,便将声音压得更低:
“也不知是从谁那儿传开的,都说昨夜在忘尘阁与杨氏一同被……被的人,其实是梅氏。”
苏氏对此毫不知情,脸上的错愕显而易见:“这……这是从何说起?”
“淑人有所不知。”英国公夫人解释道,“昨夜乱糟糟的,事情一桩接一桩,大家都没顾上细究。
今早却有人提起,说昨夜除了云昭身着白裙,梅柔卿也是一身素白。再后来她姗姗来迟,却换了一身藕荷色。这话头一起,便越传越真了。”
她凑得更近,几乎贴在苏氏耳畔:“还有人说得有鼻子有眼,道她嘴唇和脖颈上的红肿,瞧着不像是吃错了东西,倒像是……与人激烈交欢所致。”
尽管英国公夫人已是耳语,云昭仍是听了个分明。
她垂眸静坐,心下清明:这般手笔,倒像是柔妃的谋划。
不愧是入宫即得圣心,宠冠六宫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