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殿内诸般目光如织,或忧切、或怜悯、或快意的视线尽数汇聚在云昭身上。
姜绾心以帕掩唇,细声软语道:“阿姊此番入宫,可要好生回话……”
那语调中的幸灾乐祸,藏都藏不住。
梅柔卿更是眉目舒展,与姜绾心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唇角笑意若隐若现。
宋白玉却凝眸注视着云昭,纤指轻抚臂上伤处,眸中闪过一丝深意。
长公主蓦然起身,衣袂如云:“本宫随你同去。”
那传旨太监却躬身拦道:“殿下留步。陛下有旨,此间诸事还需长公主坐镇处置。
他转而面向贵妃与柔妃,声音恭谨:“陛下另有口谕:请贵妃娘娘、柔妃娘娘即刻回宫,不得延误。”
贵妃下意识地瞥向太子,眼底闪过一丝不甘,却只得柔顺应声:“臣妾遵旨。”
柔妃将贵妃那一瞥尽收眼底,眸中锐光一闪,随即莞尔轻笑:“臣妾原还想多陪长公主说说话呢!既然如此,便先行回宫了。”
语罢,她眼风似无意般扫过太子,笑意愈发深邃。
苏氏再按捺不住,疾步上前握住云昭的手,指尖冰凉:“昭儿……”
云昭反手轻轻握住母亲,语气沉静如深潭:“母亲安心回府等候,女儿去去便回。”
她又转向莺时、雪信与严嬷嬷,眸光清亮:“好生陪伴夫人。”
"是。"三人齐声应下,神色肃穆。
周遭众人难掩唏嘘:
“可怜见的……这一去,怕是凶多吉少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被陛下召见,怕是难以全身而退了。”
李灼灼紧攥佩在腰间的短剑,英国公夫人眉头深锁,承义侯夫人亦面露焦灼——
这些与云昭交好之人皆忧形于色。
就连素来胆小的康乐伯夫人也与友人相视摇头,目露不忍。
在众人或同情、或嘲讽、或担忧的目光中,云昭神色未变,只从容理了理衣袖,随着内侍稳步向外行去。
*
御苑莲池畔,垂柳拂水,碧波粼粼。
皇帝端坐青玉案前,手持钓竿气定神闲。一旁的萧启斜倚在紫竹榻上,凤眸半阖,似是睡着了。
“不是说那小医仙一手金针了得,治好了你的头疼?”皇帝瞥了他一眼,皱眉道,“怎的瞧着还是这般没精神。”
萧启懒懒抬眸:“南下一趟累得慌,施针也中断了。”
皇帝眼底掠过一丝促狭:“你求朕赐婚,莫不是为了日后随时能将这姜云昭带在身边,好让她给你扎针?”
萧启无视这番调侃,端起手边霁蓝釉茶盏轻啜一口,淡声道:“是看她长得还比较顺眼。”
“难得听你肯夸一句女子容貌。”皇帝稀奇地挑眉,沉吟片刻,“模样是生得不错,就是那双眼太过桀骜,瞧着脾气不大好。”
“何止不好,”萧启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茶盖,“稍一生气就动鞭子。”
皇帝朗声大笑:“此事朕已听太子说了。他和朕一样,喜欢脾气娇柔的女子。”
萧启眸光微动:“陛下既已看过批命,就该知道,太子不会选她。”
池面涟漪轻荡,皇帝沉默良久,忽然轻叹:“渊儿,你说朕是不是老了?”
萧启侧眸,理所当然地一挑眉:“是人都会老。跟我比,陛下确实年纪不小了。但作为皇帝,您这个岁数正是春秋鼎盛。何须言老?”
“自你父亲当年去世,”皇帝目光悠远,“天下悠悠之口,说朕什么的都有。就连皇姐都与朕渐行渐远,朕也不想过多解释。
这些年来,朕如何待你的,你心中自有一杆秤。渊儿,你是皇兄唯一的孩子,朕盼着你能好。”
见萧启不语,他又道:“安王行军打仗,虽远不如你的天资,但胜在沉稳。
当年把你从西北撤下来,朕心里其实松了口气。朕真是怕……你若出了意外,待朕哪日去到九泉之下,没脸跟皇兄和皇嫂交代。”
萧启淡淡道:“安王虽然有些好大喜功,但打仗也称得上有勇有谋,陛下无需担心。”
皇帝正要开口,忽见内侍引着一人近前。来人一身灰布常服,貌不惊人,正是皇帝身边密探统领,名唤顾影。
“如何了?”皇帝放下钓竿。
顾影躬身一礼,将碧云寺中事绘声绘色道来。
听到凤影相随时,皇帝忍不住笑骂:“这姜家次女,倒是好细巧的手段。”
待说到南华郡主险些伤人,皇帝已蹙起眉头。
直至听闻太子当众许诺欲娶南华郡主,皇帝勃然震怒,手中钓竿重重一顿:“安王在西北连战连捷,正需朝廷全力支持,用得着他来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