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在花园撞见太后,今日怕是难以善了。
二人说话间,殿内传来皇帝压抑的怒喝:虽听不真切,那字字寒意却穿透宫墙。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夹杂着着太子的喊冤:“父皇!儿臣冤枉啊!”
云昭敛眉垂眸,恍若未闻,随着常公公往偏殿行去。
偏殿内,紫檀小几上陈设雅致。一盏雨过天青瓷杯盛着清碧茶汤,四色茶点精巧诱人:玫瑰雪花酥奶香浓郁,琥珀核桃糕晶莹剔透,蜜渍金桔泛着温润光泽,糖霜松仁洁白如雪。
云昭拈起一块雪花酥,指尖灵力微探,随即轻咬一口。
浓郁的奶香在唇齿间化开,与玫瑰的芬芳交织,伴随着隔壁殿内隐约传来的鞭挞声与哀鸣——
云昭觉着,今日这顿茶点,用着格外香甜可口。
不多时,赵悉步履匆匆而入。见到云昭独坐品茗,他耳根不由泛起薄红,忙拱手一礼:“姜小姐。”
云昭搁下茶盏,微微颔首。
赵悉行至近前,压低嗓音道:“家嫂说,姜小姐已应允过府一看,赵某在此先行谢过。”
“赵大人客气。”云昭淡声道,“且待我能从此处安然离开再说罢。”
赵悉面露诧异:“姜小姐何出此言?陛下今日宣你我前来,正是为桃花咒一案。此案能破,八成功劳在您,陛下定有重赏。”
云昭眉梢微挑,倒是未曾料到皇帝对此案如此重视。
赵悉迟疑片刻,眼底闪过一抹狡黠:“姜小姐可知今日京中盛传何事?”
他清咳一声,“如今坊间有两则传言最为火热。其一已被编成童谣,小儿皆传唱:‘金丝雀,困朱门;真凤凰,耀九宸。雀儿啾啾啼不住,凤凰振翅动乾坤’。”
云昭微讶:“消息传得这般快?”
“本府治下,京兆百姓,安居乐业,闲来最爱议论这些趣闻。”赵悉说得一本正经,眼角却藏着笑意。
云昭心下了然;这童谣将闻空大师玄奥的批命改得如此直白,必定有人从中推波助澜。
“还有一事。”赵悉声线又压低几分,“听闻方才回宫途中,贵妃接连两次跌入太子怀中……”
云昭眸光一凛,终于品出不同寻常的意味。
柔妃还没有这样大的本事,这背后,必有萧启的手笔。
“秦王殿下回京了?”
“今日刚回,此刻就在宫中。”
说起这些市井流言,赵悉顿时眉飞色舞。
没办法,家中女眷太多,平日不是推牌九便是论长短。他前几年又出任京兆府尹,每日接到的报案更是千奇百怪——
某侯夫人推门而入抓奸在床,一时激愤竟用剪子误伤了侯爷的要紧处;
某县主与戏子私奔前夜,竟将府中珍宝尽数典当,其中还有一件是御赐之物;
某位清流文官在衙门大扫荡时,被人从南风馆头牌的床底下揪出,据说当时脖子上还挂着锁头,似乎特别钟爱被缚受虐的戏码;
他这个父母官当的,简直操碎了心!久而久之,便练就了对市井流言的敏锐直觉。
“如今满城皆在议论。”赵悉摇头叹息,可那眉梢眼角的幸灾乐祸却掩不住,“我入宫前,流言已传成贵妃腹中骨肉乃太子……”
世人皆爱八卦,此乃天性。
但什么样的八卦能传得特别快、特别广?
正是那种听起来荒诞不经、离奇至极的八卦!
“虽说此事听着荒诞,但太子今日这番责罚,怕是逃不脱了。”
云昭默然不语,心下冷笑:这八卦听着离谱,却是千真万确。
柔妃这一招真是蛇打七寸:皇帝震怒,太子受责,而依贵妃的心性……此刻怕是已吓得魂飞魄散。
此时的贵妃确实惊惧交加。
一旁的太子匍匐在地,背上纵横交错的鞭痕与御杖留下的青紫淤伤触目惊心。
锦袍破损处露出皮开肉绽的伤口,鲜血浸透了衣料。
他每喘一口气都带着痛苦的颤音,却仍强撑着辩解:“父皇明鉴……儿臣与贵妃娘娘确是清白的……”
而贵妃更是狼狈不堪,发髻散乱,珠钗斜坠,精心描绘的妆容被泪水染花。
她双手死死护住小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原本华美的宫装沾满了灰尘,哪里还有平日半分雍容华贵:“陛下,臣妾、臣妾腹中不适……”
“陛下!”柔妃适时惊呼,“贵妃姐姐脸色怎的这般难看?莫非是动了胎气?”
皇帝面沉如水,目光如刀锋般扫过贵妃惨白的脸,字字如冰:“如今外头传得不堪入耳!这孩子……当真是朕的骨血吗?!”
孟贵妃浑身一颤,不知是疼的还是哭的,已然面无人色:“陛下,臣妾百口莫辩!”
皇帝冷笑了声:“既如此,也不必再辩了!来人——
剥去贵妃冠服,收走金印,即刻幽禁披香殿,非诏不得外出!”
刚被常公公领着走到门口的云昭听到这句,不由挑了挑眉。
不会吧,她还没发力,贵妃就这么倒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