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忙着回去吗?今晚就在家里休息吧!我来做晚饭……”梁晓夏举起手里的袋子,“我买了活鱼,我们煎鱼吃!”
蓝烟面对梁晓夏,时常情绪复杂。
因为梁晓夏不是刻板印象里的“恶毒后母”,相反真诚乐观,积极热情,又不乏某种恰到好处的童真。总而言之,非常可爱。
是她哪怕叠加了苛求父亲守忠而不得的失望、对家庭被陌生人闯入的排斥……各种负面情绪之后,依然不得不承认的可爱。
蓝骏文喜欢这样的梁晓夏,简直是天经地义的事。
当年在微妙的对抗状态中,蓝烟几乎认命地承认了这一点,这也开启了她旷日持久的自厌与愧疚——因为这样,好像她也跟蓝骏文一样,背叛了她因病早逝的妈妈。
所以高中毕业,蓝烟跑去了北城读大学,逢年过节才回家。
研究生毕业以后,回到南城,但在外面租了房子,通常没事也不会往家里跑。
蓝烟没有作声,蓝骏文看着她,目光也有些期待的意思。
他们父女的关系,在蓝骏文和梁晓夏在一起之后,变得异常小心翼翼,具体表现之一,是蓝骏文不怎么敢跟蓝烟提要求,尤其是“周末回家”、“留下吃饭”这一类的。
那条鱼又在保水袋里扑腾了两下。
蓝烟垂眸,“好。麻烦阿姨了。”
“不麻烦不麻烦!”梁晓夏比季末拿提成更要高兴,“你跟你爸爸先忙,我去做饭……”
傍晚的天光转瞬即变,几句对话的工夫,就暗了几分。
蓝烟从包里拿出一只小号透明自封袋,那里面装的是那封家书的残片,不足小指指甲盖大小,她带回来方便做补料材质、老化程度和颜色的比对。
五封信全部拆开,平铺在书桌上,蓝烟拿上其中一封,走到窗边举起来,借由自然光线,同自封袋里的碎片仔细对比。
厨房里隐约传来“哎呀”的一声。
蓝骏文忙说:“你阿姨不会杀鱼,我去看看……”
又一次陡然住声,好似意识到在女儿面前,这样的殷切不够妥当。
蓝烟神情如常,“嗯”了一声。
蓝骏文仍有迟疑:“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
蓝骏文默然点点头,稍立片刻,转身出去。
五封书信里,有两封是奶奶的学生寄来的,且都用了印有学校logo的信纸,一个清华的,一个西安交大的。大约是同一种“衣锦还乡”的心理。
两封信分别写自93年和94年,老化程度较样本稍轻,颜色也稍浅,但材质十分类似,可能那时候的造纸厂,工艺水平差距不大。
桌上手机振动一下。
蓝烟食指上滑屏幕解锁,微信里有新消息,是男朋友陈泊禹发过来的,问要不要去工作室接她一起吃晚饭。
她手上有灰,不想拿起来打字,只用食指点按左下角按钮,切换成语音,按住回道:“我回家了,今天在家里吃晚饭。”
陈泊禹很快回复:好。
蓝烟留下符合要求的这两封信,剩余的装了回去,拿出裁纸刀,正要裁切补料,门口传来脚步声,敞开的木门被轻轻叩响。
蓝烟转头看去。
梁晓夏手里端着一只白瓷圆盘,上面放着切好的方形芒果块,形状大小几乎均等,怕脏手,还细心地插上了牙签。
“吃点水果,烟烟。”梁晓夏笑着走过来,看见书桌上摆着的东西,又一时却步,似乎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这里灰很大,我手上也有灰,阿姨您拿去客厅吧,我弄完了就出去吃。”
梁晓夏笑说“好”,往她手里看,不免好奇:“只需要裁这么一点?”
“嗯,肯定不能破坏信的内容。”蓝烟手指点了点信纸上下空白处,“天头地脚就够了。”
“原来这个叫天头地脚。”
“我们专业习惯这样叫,不知道是不是都适用……”
梁晓夏笑着点头,一脸“受教”的表情,随后转身往外走,“那芒果我放去茶几上了,你弄完了记得去吃哦。”
“好。谢谢阿姨。”
蓝烟从包里另外拿出一只自封袋,把从两封信上裁下来的补料装进去。信件仍然叠好,装回信封。
她看着地上箱子里的信,思忖怎么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