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血僵麻的左手艰涩的握住了二胡的柄身架在腰腹,指尖摁住细弦,右手持弓,魏情拉出了一个悠长而悲痛的调子,像最初阿翁教他的第一个用来乞讨的音节,在此刻收敛了浓厚的浊息和怨念,生出蛊惑人心的力量朝四面八方扩散——不为乞食,只为讨命。
音波在风里蜿蜒如山脉一样的弧,一重重地越过生命的暴烈,卷掉他们的利器和杀心,操控了众人挪动脚步,给魏情让出了一条窄小的生路。
魏情小心翼翼地收起贺音,重新捡起百里悯一和乃牙,踮着脚从窄路里猫着腰往外钻。
他才刚出包围圈,身后很快有人挣脱了音波——“邪修魏情带着百里悯一跑了!”
惊叫声像蝉鸣一样由点连成了片,一把弯着的刀片疾速的冲着魏情脖子旋转,他侧着躲避开,刀片擦着衣领掠过,勾中了魏情脖子上双鱼项圈,只听“喀”的一声响,项圈断开,从胸前坠落进脚下的泥里。
魏情脑子瞬间被“嗡嗡”声挤爆了!
他一边躲攻击,一边不停的摇晃脑袋,试图将烦躁各种声音从耳朵里甩出去。
“王为什么还不站起来?”
“啊啊啊三百年啦魔君救鬼王,感动!”
“喳喳那么多人欺负两个人!喳喳不要脸喳喳!”
“好久没看见这么多人打架了呱呱呱!多打呱,爱看呱!”
混乱的吵嚷声像圈在脖子上的一条巨蟒,吞吐着火红的信子,缠勒的越来越紧。
魏情快窒息一样感到眩晕,这种痛苦比从前任何一次来的都要剧烈,正因他修了阿翁藏书里的门道,因此本就具备倾听万物的能力更上一层,他却并不能把这些声音均衡,因而反成为了一种负担。
魏情颤抖的捂住耳朵,背上的百里悯一被仙门众人从背后抢拽,力道扯的魏情身躯也跟着往后倾斜,他不由得怒吼:“都滚开!”
只此一声,顿了大约三个呼吸的功夫,魏情迎来了此生最憋屈的爆头。
仙门众人将他踩在了地上,一人一脚踹向他的脑袋,力道大的像逢年过节打糍粑,要把一个硬骨头的魏情踹成软趴趴的肉泥。
他在万物吵嚷中听到最近的一声:“呵,拿云届时为你收尸,都要无从下手了吧。”
“秃子……”
魏情被踹的翻滚,铃筋还顽强的捆着百里悯一,因此他们所受到的伤害是差不多的。魏情觉得百里悯一说话实在太难听,没忍住在百忙之中伸手抽了他一巴掌。
“魏情,我为什么死不了?”
百里悯一的声音突兀又凄冷,纵然非常之轻微,还是落入听感异常敏感的魏情之耳。
魏情说:“你最好死不了,但是我不敢试……秃子,我想吐了……”
话罢胃里一阵沸腾,魏情抓了一只脚趁机翻身,当场干呕起来。
“让让让让!”
邦邦邦邦——
树林子里极速奔跑而过的人手里拿着两截树枝,伸直了手臂划过两边的竹子,“邦邦邦”沉闷又空灵的响声于是炸开来,单一的音调拟化成虚气又凝成了一支支箭,倏然射向了仙门众人!
“王子美!”
被射中的人尖叫的退后,大声控诉:“王子美!你一野修竟屡次三番为这两个邪修得罪仙门世家!你好不知天高地厚!”
王子美来到人群里,将木棍往身后一抛,弯腰扶起魏情,抚了抚他的背脊,关切地絮道:“他们把你打吐了啊?可怜真可怜,哎呀果子都吐出来了,白吃了嘛……”
魏情摆摆手:“别说话了!吵死!”
王子美视线落在魏情领口,目光倏然一紧:“谁把你项圈弄断的!”
他骤然回头:“以多欺少,真你妈的不要脸!”
魏情感到两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万物的声音闷闷的,随之一股温暖又湿润的灵力顺着耳道钻进脑子,渐渐地,呕吐的感觉消失了,再有片刻,吵嚷的声音也弱了。
“戳穿了啊?这得赶紧回去用药。”
王子美的手又摸到他肩膀的伤口处,凭空捏了一把看不见的云气,在掌心团了团然后按在剑伤。魏情察觉血流止住了。
“王子美你骂谁不要脸!?”
“王子美你是在宣战!”
“王子美有本事就和我们打一场!否则一律按邪修处置!”
在一众对王子美的讨伐唾沫战里,只有一只手默默地竖起了大拇哥。
魏情背着百里悯一站了起来,大拇哥从身前挪到王子美面前,说道:“王子美,你真了不起!”
王子美心花怒放,脸色由阴转晴,拍了拍手掌道:“有这句话就够咯!咱走!”
话罢,如前头那样一模一样的绚烂烟雾怦然炸裂,在人堆里缓缓蔓延消散,也如前头那样,烟雾后,人早已不知所踪。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连百里悯一都不见了。
仙门众家:“……”
【作者有话说】
今天晚上着手写三百年前了,悯一小苦瓜,么嘎,他们初始其实很欢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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