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昀贴着泥泞肮脏的路面,仰头看着天上源源不断落下的雪花,心想若就这么了结此生,倒也算是干净。
偏偏那辆华贵的马车停在了他面前。
那人打起车帘,朝他伸出了一只素白如雪的手。
北风凄寒,她一双眼眸温软明亮,拥着手炉问他:“我叫姜时雪,你呢?”
恰逢鹅毛大雪飘飘荡荡,染白她的长睫。
世人说他命犯孤煞,但他倒觉得老天待他不薄,九死一生之际也能峰回路转。
许是他沉默了许久,那少女微微睁大了眼。
他由人搀扶着,终是缓缓抬起头:“薛尽。”
“薛尽!小厨房今天做了桂花糖藕,你快来尝尝!”
“薛尽!你在看什么书?也让我瞧瞧好不好?”
“薛尽,后院的腊梅开得正好,我们一起去看吧?”
“薛尽……”
“薛尽!”
他从未见过这样聒噪的人。
偏她双眸带笑,每一次唤他的名字,都掺杂着诸多情绪。
如此生动,像是真有薛尽这个人。
只可惜哪怕再真实,也只是一个假身份。
“薛尽,你就没有话要带给阿雪么?”
这是有人最后一次叫他薛尽。
他思索了许久,其实想托他转告那人:“祁昀。”
“我的名字,唤作祁昀。”
昀,乃日光之意。
他曾经很喜欢这个名字。
可惜他这样的人,只能众叛亲离,终究不配用这么光辉灿烂的字。
“殿下……殿下醒了!”
“快来人!快来人啊!”
祁昀慢慢睁开眼睛,看清了冷渊的脸。
昔日不苟言笑之人此时泪流满面:“殿下!您终于醒了!”
祁昀注视着他。
殿下。
对了,他如今乃是大齐太子祁昀。
薛尽已经死在了姜府荷池,死在了矮崖之下。
烛火将要燃尽,祁昀扭头,看进清冷无边的雪夜。
唇角微扬,露出了一个极尽讽刺的笑。
“死了?”
秦夫人捧着下人刚刚奉上的燕窝羹,惊愕问:“可打听到了是怎么死的?”
下人禀报:“回夫人,听说那赘婿乃是喜宴上喝多了酒,失足落入荷池中溺亡的,如今人都已经出殡了。”
秦夫人抚了抚胸口,有几分后怕:“如此看来,那丫头生来不祥,竟是个克夫命!还好没有贸然将她接到秦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