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和他父亲梁凇一样,是个痴情种。他果真是最像梁凇的人。
那么如今他若是突然知道赵氏一直以来都是被冤枉的、她是枉死的,他又会作何反应呢?
只怕这一次还会是痛苦数日无法醒来吧?
说不定和他父亲梁凇当年一般,绝望之下心脉俱断,几日之内就药石无医了。
那么梁立烜一死……梁凇留下的基业,终究还是要给她的臻儿继承的。
郭太后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深了。
其实龙徽元年的正月,在赵氏死后皇帝那次大病时,郭太后就想趁机宫变扶持自己的亲生儿子上位的。
只是那时她的羽翼还并不成熟,外加刚刚迁都洛阳,她手中亦没有多少可供她调遣的人马,王朝初建,梁臻身上又无功业,底下的人更不会服气他,所以郭太后只能在心痛之下眼睁睁看着一次绝佳的机会从自己眼前溜走了。
这一次,她已经准备了五年了。
她不信她还是不能成功。
适才,她更是已经命人去传出了“皇帝不豫、即将殡天”的消息蛊惑人心,待她亲儿子梁臻带人赶到时,不管梁立烜真死假死,最后都必须得死!
梁立烜死后,即便他膝下还有亲子,梁臻身为弟弟想要上位也是极为容易的。
只要靠一句“主幼母壮,恐女主专政”,就能让朝中众臣放弃拥立薛兰信所生的皇长子。
想到近在眼前、唾手可得的一切,郭太后的心就激动得无法自已。
她望着自己在小佛堂暗室里悄悄供奉的丈夫梁凇的牌位,低低地、哀切地道:
“你是汉人,我也是汉人,我们的血脉才是更应该继承大统的,不是吗?当年媞那格分明育有两子,你却只愿将生了汉人模样的梁立烜抱来给我充作嫡子所养、却不愿意承认和媞那格相似的梁立烨,不就是因为嫌弃他是个胡人模样?可是梁凇!那媞那格之子虽然生了汉人模样,他的孩子也还是胡血,还是混淆了我们汉人的血统的!
——如今就由我们的臻儿来结束这一切错乱,让你我的血脉来承袭大邺的江山,不好吗?”
“咱们夫妻一场,我只求你帮我这一件事,求求你,庇佑我们的臻儿这一次,好不好?我求你,这一次一定要庇佑我们的臻儿,让我们的臻儿一定成功,不能失败。”
就在皇帝昏迷的两个时辰之后,秦王梁臻所纠集的五千人马已然赶到了邺宫的宫门之下,意欲攻宫门直入。
守卫邺宫宫门的将军并不放行,反而厉声质问秦王此举意欲何为,可得到了皇帝陛下的应准。
擅自收拢士卒进宫,这可是能直接被定性为逼宫谋反的大罪。
秦王梁臻呵斥道:“本王乃高皇帝嫡子,今皇兄不豫,本王奉大邺皇太后之命入宫护驾,尔等敢不放行?”
他旋即又返身鼓舞自己的士卒:“今我大邺皇帝陛下陡生不豫,贵妃薛氏便挟持皇长子意欲逼宫谋反,其所依仗者,不过是想求一朝帝幼母壮,成为垂帘听政的皇太后把持国政。众将士!我大邺皇帝陛下打下来的江山,岂能落入这等居心叵测妖妃之手?”
五千将士齐呵:“诛妖妃!护陛下!”
震天的呼声给了梁臻极大的勇气,让他原本还有些发虚的内心彻底被帝位所带来的光环给填满了。
只要这五千士卒攻入宫内,梁立烜不死也得死。
他一死了,剩下的事情,还不是由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见守卫宫门的将军死死不愿开门,梁臻又呵道:“尔若不识时务,待有一日薛氏把持朝政、成了祸国的妖妇,你不仅无法取信于她、将要被她所杀,还会为天下所唾骂、遗臭万年!可你若助本王入宫诛杀妖妃,来日你便是大邺的功臣,名利双收,岂不快哉?!”
清君侧斩妖妃,历来都是造反之人的第一大口号,用后世之人的话来说,查重率也是高到吓人。
如今,贵妃薛氏就成了梁臻口中的这个“妖妃”了。
那将军艰难犹豫了片刻,终究是狠下心来,打开了宫门。
梁臻一马当先冲入宫中,对他大笑道:“来日封你为列侯!”
他能主动开门,就会给自己省下不少的功夫和麻烦。
因为这一路梁臻走得格外的顺利,愈发让他确信了梁立烜的确是昏迷不醒且很难醒来的事实了。
这是他第一次策马在宫道之内疾行,享受着皇帝才能拥有的特权,让梁臻爽快到浑身发颤。
梁臻的这一趟入宫,其实还是带了不少亲信官僚的。大多数都是他外祖郭家的臣僚。
因为他想要在逼宫之后先发制人的昭告天下顺利继位,免不了要有一群精通文墨的文官跟随在他身边跟着草诏和出谋划策云云。而且……因他有雀目之症,夜间行事不方便时,这些人也能为他做事。
他的外祖和舅父宁国公、以及舅父家的那些表兄弟们也来了大半。
入宫后,他命士卒将皇帝所在的大中殿团团围困住,又去宝庆殿寻了自己的母亲郭太后,想要母亲同自己一起去见证这个特殊的时刻。
郭太后见儿子成功带人闯了进来,心下也是大为高兴,自以为都到这个份上了,就是梁立烜醒来,难道还有回天之力么?
于是便神采飞扬地带着儿子往大中殿赶去了。
是时,夜幕才刚昏昏沉沉地笼罩了下来。
郭太后心知此事必须速战速决,因为黑夜之内她和儿子都是雀目,看不见事物,很多事情就会不受他们掌控了。
大中殿之内,邺帝梁立烜正背对着众人,正在专心擦拭自己手中的一把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