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悠翻着图谱,琢磨着需要自己补充的图,倒也丝毫不耽搁地回他的话,“既然走这一趟,便是想问臣妾的意思。”
“对。”
“臣妾的意思是,找个与慈安宫牵扯不清的内侍,再发落一些与慈安宫牵扯不清的皇室亲卫。”
萧灼蹙了眉,“有必要做到如此?”
“为慈安宫效力,终将赴死,何不趁早?”
“……”这种见鬼的残酷的论调,萧灼拒绝讨论,他只给她摆轻重,“谢家连出大是大非,太后必然经受不起,你要我做不仁不孝的帝王么?”
“若你们得逞,我贺家便要失去这一代唯一的男儿,断子绝孙。”贺兰悠目光骤然转寒,手中图谱重重摔到案上,“太后经不起是非,贺兰悠就经得起?她经不起是非她死了是自找的,她活该。为她担负骂名的也是一丘之貉,没人性的东西,有什么脸活着?!”
萧灼凝了她一阵子,敛目按着眉心。她记仇就是记仇,再多的温情脉脉也不可缓解。他也是到此刻才知,贺临之事到底让她愤怒到了什么地步。
“谢家作恶多端,频出是非是遭了天谴,还望皇上看开。”贺兰悠飞快地调整了情绪,离座盈盈下拜,“请皇上不要过多迁怒谢德妃,她里通外合,想来也是不得已。”
好么,谢家的人,除了一个徒留空架子的太后,她是一个都不肯放过。
“一定要这样?”萧灼沉声问。
贺兰悠很温柔地威胁:“皇上心慈,脏心烂肺的奴才却不会感念,保不齐,皇上前脚息事宁人了,后脚却有人出面认罪,只为了折损皇上的颜面。”
“……起来说话。”萧灼要看着她的眼睛,研读她心绪,“何以至此?”
“自来如此。”贺兰悠笑容明媚,“皇上难道忘了,臣妾颇擅长斩草除根?”
半晌,萧灼非常缓慢地颔首,“好,朕要尽快给贺家一个交代,劳烦皇后尽快行事。”
第一次,他和她说话以朕自称。
“臣妾领命。”
萧灼负手向外走。
贺兰悠行半礼,“恭送皇上。”
她知道,一段时间内,他不会再来昭阳宫。
接下来,贺兰悠为龙凤胎写写画画。
朝宁暮安午睡醒来,手拉着手来找母亲,站在一旁的椅子上凑趣,瞧着一幅幅尺寸很小的画作完成。
临近黄昏,贺兰悠让两个孩子自己点菜,说出菜名之余,还要说出为什么想吃,是味道合口,还是样子悦目。
这是朝宁暮安乐在其中的事,因了这个消遣,每次吃饭时兴致更高,遇到喜欢的菜,便让服侍的宫人细说名字、做法。
对于皇后娘娘致力于教孩子吃喝玩乐,卢久安、鸿嫣等人瞧着总忍不住发笑,倒也觉得好。皇室中的孩子,基本上开蒙之后就再没轻松的光景,在那之前的光阴,不妨让他们真正无忧无虑。
昭阳宫这边温情无限,两仪殿那边却是风雨已来。
酉时,两仪殿首领太监李宝树及七名御前侍卫,萧灼亲自审讯,半个时辰后便传令锦衣卫将八人关入诏狱,择日处决。
随后,谢德妃被传唤到两仪殿,进去的时候是四妃之一,出来时降位成最末等的淑女,被责令尽快搬至听风馆。
谢德妃,不,谢淑女在回宫的路上哭晕了过去。
她实在是太冤枉了:皇帝甩给她人证物证,断言她与谢家合谋,命李宝树假造密诏,骗贺临回京,谢家又在途中设埋伏加害贺临,这过程中,七名御前侍卫传递假的密诏和种种消息。
她自然不肯承认,但要自证清白,首先要证明自己与李宝树等人素无瓜葛。要命的地方在于,那些人的确是她与太后费尽心思收买到的两仪殿眼线,随便一搜一查,就能在他们的住处发现诸多她们赏的财帛产业。
明明蒙受不白之冤,偏偏百口莫辩。
她晕倒是轻的,没直接吐血已经很经得起事了。
太后闻讯,忙不迭往两仪殿赶,她要问问皇帝,这般行事到底是存了什么狠毒心思,却在半路被两仪殿派来的内侍和侍卫拦住,称皇上正与内阁商议要事,晚膳都要与阁员一起用,太后实在不宜前去打扰。
凭太后如何跳脚发火,终究没能成行,只好转头去了谢淑女那边,细问两仪殿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完原委,太后意识到,谢家大难临头了。
什么戏开了场,尤其是皇帝主导的,断没有戛然停止的道理。
当夜,谢家世子进了刑部,交代自己在截杀贺临一事中参与了多少。
谢世子参与了没有?自然参与了。
都惹得贺兰悠命人把他弄残了,怎么可能是无辜的。唯一让萧灼庆幸的是,谢世子行事只听从已丧命的谢国公安排,萧灼从未与他提过只言片语。如此,大堂之上,谢世子倒也不敢攀扯帝王,只是咬紧牙,铁了心不开口。
案件的审理,没有辅证的前提下,嫌犯的口供才是必须的,只要有足够的辅证,嫌犯真是个哑巴也无妨。而谢世子招募人手、计划突袭,都是有迹可循有证可查的。
随后两日,刑部昼夜不歇地搜集证据。
同样的两日,太后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屡次要见萧灼而不能如愿。
谢淑女没胆子耽搁,从速搬到了听风馆,跟贺选侍住到了一处。
太后晕倒两次之后,爬起来去了昭阳宫。
其时贺兰悠正和丽贤妃、方慧嫔一起给龙凤胎做河灯,两个小团子围着她们团团转,她们得一心二用,防着他们乱动工具材料伤到小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