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就对了。”贺兰悠说,“她养着女儿,僖太嫔有儿子,要是让孩子从小到大看着她们打牌可不成。”
“可不就是。”贺夫人喝了一口茶,说起旁的,“你离开后的头一个月,有几个嫔妃的娘家人进宫求见,都带着自家十来岁上下的孩子,宗亲之中也有如此行事的。丽贤太妃起初不假辞色,后来就不给好脸色了,和淑太妃一起敲打了两个蹦的高的,也就再没人打歪主意。”
那些人求见的企图,贺兰悠一想便知,笑一笑,“等俩兔崽子到了十五六,我这儿才真要有门槛被踏破的盛况呢。”
婆媳两个想一想,都笑了。
可不就得那样,两个孩子的样貌不输双亲,头脑亦然,少年人发自真心地喜欢上是很寻常的事。
沈莹好奇,“娘,兰悠出嫁前,到您跟前儿提亲的人得排长队吧?”
“差不多。”这是有目共睹的事,贺夫人没什么好替女儿谦辞的,“好些少年郎着了魔似的,每日里绞尽脑汁找辙,为的只是多看兰悠两眼。”
“那时大把的人供我挑,结果——”贺兰悠挠一下额角,没说下去。
结果,她选择了一个让她由爱到恨的男子。
稍稍一顿,她岔开话题,问起一双儿女乖不乖,有没有闯祸,有没有更懂事一些,等等。
到了五月初一,内外命妇进宫给太后请安。
因为离宫的理由是身体欠安,有人担心贺兰悠当真病了,有人则希望她真的病了,病得毁掉容颜才好。
结果,担心的人心安了,不怀好意的失望了。
没几日便是端午,贺兰悠在昭阳宫设宴,与嫔妃、长公主一起过节,正式迎来炎炎夏日。
节后,燕王府的人进宫,将一部编纂成的医书进献皇帝,说是自家王爷的意思。
所谓的一部书,可以是一两册、册,也可以是几十册。燕王府进献的这一部,便是几十册之多。
萧云珩大喜过望,当即认真琢磨了一番,给了他七叔诸多药材补品——他七叔留在太医院的脉案他瞧过,也是落下不少伤病的,平日要好生将养,其他的,便是俗套的真金白银珍玩珠宝了,谁过日子不需要钱呢?他虽然小,这道理还是明白的。
随后,萧云珩将医书大略读了一遍,捎带着长了不少见识,转头唤来太医院和翰林院的人,命他们合力将这部医书推广到各地。
百姓大多是不生病就不会对药理感兴趣,但对医者却不亚于至宝:医书中囊括了从古至今的种种良方,写的简单易懂,且细致地写了每味药材的用量,以及相克之物。太医院的诸多太医都啧啧惊叹,何况医术一般的民间大夫,他们行医有了准成,自然可以惠及苍生。
萧云珩跑去昭阳宫,跟贺兰悠缜密地商议了一番,传了一道明旨,这道旨意规范了药材的售价,以此杜绝掂量着情势漫天要价的黑心医者。
小皇帝尽心尽责地和他七叔联手造福百姓,贺兰悠却将燕王府里偌大的鱼缸弄进了宫里,理由是她想养金鱼,让内务府打造太麻烦,不如不劳而获。
燕王府的人早得了自家王爷的信,自是一点儿脾气也无,当日便送进昭阳宫。
金鱼缸安置在昭阳宫的书房里,鱼缸底部有堆砌成的小小假山、彩色的鹅卵石、恣意舒展的海藻,一尾尾金鱼自由徜徉在透明的水中,形成一幅至安静而美丽的流动的画卷。
留在书房,成了贺兰悠最惬意的时光。
到盛夏,常久福带着几个人来见贺兰悠,这几个人打理着萧灼在宫外的私产,这次是来送银钱兼报账。以前也求见过,但太后娘娘懒得见,谁也没法子。
要到这时候,贺兰悠才细数萧灼临走前留给她的物件儿和产业。
物件儿都是他私库里的金银之物,产业不外乎田地、宅邸、铺子。
他没费脑筋琢磨她会爱不释手的宝物,给她的全是保障锦衣玉食的根基。
贺兰悠感激。
也是到这时候,她才静下心来,回忆那个男子。
恨意早已随着他的消亡而消亡,爱意也再不可能寻回。
正如贺兰悠曾对父亲所说的,她早已把萧灼当成一个友人,一个对手。
她不是萧灼所说的伤不得,她只是一朝放弃便再没可能回头的心性。
说白了,如果没有孩子作为牵系,如今不定是怎样的局面。
萧灼曾说,从没听你抱怨过什么,再不说可就没机会了。
抱怨、怨怼她都有过,可说出来又有什么用?
他怎么会懂得,成婚对女子而言,真不亚于第二次投胎,如果一切都与预期不符,会带来怎样的失落与难过。
他怎么会懂得,没有女子天生坚强不需照顾,怀胎时他再如何的欢喜兴奋,也抵不了他时时陪伴在侧的心安。
怀胎时身体时时不舒坦,心绪也会有大的起伏,她要克服这些,还要继续为他的事尽心竭力地谋划。那样的岁月,对怎样的女子来说,都无欢喜可言。
当他成为太子,当她被先帝忌惮起了歹心,当新人进了东宫,当她生产时挣扎在生死之间,当选秀之人陆续进宫……
她对他,早已不是抱怨、怨怼那么简单,心早已冷到骨子里。
纵然如此,贺兰悠对萧灼,也经历了长时间的举棋不定。
大多数时候她会想,只要他不对贺家下手,就这样过下去吧,毕竟他对儿女的疼爱是真心真意且是全心全意。
孩子在腹中的时候只是胎儿,怀胎之人可以做出最残酷的选择——这想法说出去的话,怕要引起公愤,可贺兰悠到如今都是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