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天色将亮不亮,积雪将四周映出一片潮湿的幽蓝色。
正轩堂的暖阁中橙黄色的光从绢丝纱窗中透了出来,落在积了雪的窗台上,丫鬟穿着厚厚的夹袄,端着铜盆候在门外,盆中腾起的热汽和口中呼出的白雾融合后又慢慢消散在半空。
裴淮瑾站在明亮的落地镜前,微微仰着颈。
苏安替他将衣襟最后一颗纽扣扣上,交领领口的流畅线条恰好勾勒出他轮廓分明的喉骨。
“方才颐安堂那边来传话,说是让公子去老爷子那边用了早膳,再去上朝。”
苏安悄悄瞥了裴淮瑾一眼,见他垂着眸神色淡然看不清情绪。
他蹲跪下去替裴淮瑾系好腰带,起身将他衣裳的褶皱抚平,拍了拍手,丫鬟这才端着铜盆进来。
苏安拧了湿帕子递给他,裴淮瑾沉默了一下接过来,最后却是放到一边,问:
“昨夜雪下了一夜?”
男人的嗓音里带着晨起后特有的倦怠和沙哑。
苏安愣了一下,不知缘何他有此一问,答道:
“快天明的时候,雪停了。”
裴淮瑾不做声,重新拿起帕子,洗漱一番后,一言不发出门往颐安堂的方向去了。
颐安堂地势高,站在颐安堂门口的时候,忽然一阵巨风将裴淮瑾身上厚重的大氅掀起了一角,裴淮瑾脚步一顿,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
“来了……”
裴老爷子刚打了一套拳,身上只穿了一身素白色中衣,看见裴淮瑾笑呵呵地让他坐。
裴淮瑾不赞成地看了他一眼:
“知道祖父身子骨硬朗,可即便屋中地龙暖和也不能穿得如此单薄。”
裴老爷子不以为意地接过老管家递来的外衣披上。
“我这屋中地龙暖和,但我听说今年郊外的破庙中可是冻死了不少人,你那资助的那什么金宝的,如何了?”
裴淮瑾给祖父斟了杯茶递过去:
“昨日苏毅才去瞧过,一切安好,孙儿打算明年开了春,以沈氏的名义送他们去学堂。”
听他说起沈氏,裴老爷子也不绕弯子了,直言道:
“昨日之事,我都听说了,之所以今日才将你叫来,便是想问你这一晚上可想清楚了?”
裴老爷子说完,半天不见裴淮瑾答话,他的视线往他放在桌上蜷起的手上扫了一眼,眼底闪过了然。
“没有答案,那便是有了答案,用膳吧……”
裴淮瑾手指一紧,“祖父……”
裴老爷子笑呵呵地看向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然而一贯果决冷静的裴少卿,此刻却犹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