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芷嫣是养在深闺的闺秀,比月栀小两岁,说话做事却更加稳妥大气。
月栀坐在她面前,穿着简朴些,模样做派却不像绣娘,倒像是来做客的小姐。
“我只懂绣花做衣裳,到十岁也只会这个,可他什么都懂什么都会,早晚高升,日后指不定要到哪里高就,只剩我一个人留在家里。”
丫鬟沏了茶倒给二人,月栀道一声谢,喝了两口润润喉。
“他有本事不是好事吗,等他在城里站稳脚跟,才好将你接过来。”
“那怎么成?他还要成婚的。”月栀低下头,“不怕你笑话,从前家还没破时,家里就给他定了个未婚妻,那孩子脾气大的很,小小年纪就想霸着阿珩,恨不能把我从家里赶出去呢。”
何芷嫣摇摇头,“能给自家孩子定这样的未婚妻,你爹娘也是个糊涂的。”
月栀叹息,“虽然亲事黄了,可我总觉得,不管关系多亲,都不好夹在人家夫妻之间,哪怕是阿珩的家,我住进去也是寄人篱下……”
“不如你自己买个宅子住?”
丫鬟随口一提,何芷嫣积极应和。
“你怕离他太远无人照应,又担心住进他家里不自在,干脆在燕京城买间宅子自己住,到时找你弟弟方便,闲了也能来跟我说说话。”
月栀细想一番,觉得这主意很是不错,当即向何芷嫣打听燕京城内民宅的价钱。
“我家这样的宅子,要一千多两,你一个人住,买个一进一出的小宅子就足够了,二百两就能买一间很不错的。”
月栀攒了这么多年的钱,还是能拿出二百两的。
“何小姐,你帮我留心一下城里出售的宅子吧,等我下次再来,给你带一件我亲手绣的石榴裙。”
“好啊。”何芷嫣开心应下。
月栀回到望山村,一边绣石榴裙,一边掂量自己和裴珩都搬去燕京城的话,家里的东西要如何处置。
心里有惦记,很快就过去了十天。
墙外传来马蹄的嗒嗒声,稳稳的停在自家门口。
月栀放下绣篮跑出去,透过门缝看到熟悉的青色衣角,迫不及待打开了门,见到平安归来的裴珩,她会心一笑。
他骑在马上,身前带着一名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女。
少女衣裳破破烂烂,脸上有伤,抽泣着倚在裴珩身上,瘦弱的面孔仿佛曾相识……
月栀小心凝视着少女的脸,看她畏畏缩缩又饱受欺凌的惊惧模样,不可置信道。
“你是……长孙华青?”
被人喊名字,华青瞳孔一震,一下子崩溃哭了出来。
月栀被她的反应吓到,眼里只看得到可怜的华青,都没注意到翻身下马的裴珩换了一身干练的劲装,宽松的外衣袖口里露出铁质的护腕,那是习武之人特有的穿着。
裴珩回头看华青,拧眉,“想哭,有的是能让你哭的时候,我带你回来见月栀,不是让你在这哭个没完。”
原本感情就不深,小时也没给彼此留下多好的印象,如今落难后又重逢,裴珩对华青的态度颇为疏离。
听到提醒,华青立马止住了哭声,在两人的帮助下下马来。
裴珩温声同月栀说:“你先将她带回去换身干净衣裳,我去把马拴到院后去。”
“好。”月栀没有多问,照他说的,将华青牵进院子里,带到堂屋里间,给她翻找合适的衣裳。
长孙华青如今的身形,穿她十六七时的衣裳刚刚好,月栀找出一身靛青色的棉布衣裳,又拿出一身贴身衣物,转身递给少女。
回过头来却发现,长孙华青跪在地上,努力压制着哭腔,抽泣不止。
“你这是做什么?”她要把人扶起来,华青不愿。
“表哥买我回来是要我照顾你,我会洗衣煮饭,我什么都听你的,只要你别把我赶出去,给我一口饭吃……”
曾经嚣张的像只大孔雀的千金小姐,现在为了留在这个家里,姿态极尽卑微。
曾被她刁难过,月栀很难喜欢她,可要说讨厌、恨,也到不了那份上。
“你怎么叫裴珩买回来了,你爹娘呢?”
闻言,华青伤心的抹泪,哭着说起她当年跟着崔文珠离开菩萨庙后,虽不用像其他罪奴一样被卖掉,但也实在没有求生的本事,只能给大户人家做洗衣裳烧水之类的粗活,挣点辛苦钱。
长孙仪像裴珩一样被罚去屯田,要去的地方偏僻寒冷,家中的妻子儿女都无人愿意与他同行。
崔文珠带着她熬过了那个冬天,攒了一点辛苦钱后去屯田的村子寻找长孙仪,本想一家子从头再来,安生过日子,谁成想长孙仪硬生生在破茅草屋里住了一个冬天,冻出一身病也不挪半块砖。
几年间,夫妻数次争吵,崔文珠种地修房累到吐血,连药都没买上就暴毙了。
长孙仪还幻想着他的皇后妹妹可以想办法来救他,半点苦力不肯出,花光了最后一个铜板后,把长孙华青卖给了一个人贩子。
这一年里,她不断被人买卖,因为缺衣少食干不动活,最后被卖进了青楼。
她死也不肯就范,跑到街上求死,不想就这样遇到了在燕京城内停留的裴珩。
他为她赎了身,告诉她:“月栀的身子不大好,眼睛也伤过,她身边需要人照顾,你若能老实伺候她,我便带你回去。”
华青当然答应,她已经不想再漂泊无依,就算与人为婢,也比卖身为妓好。
听完,月栀不免同情她的遭遇,放轻了语气同她说笑:“他就爱替人操心,我的身子没有那么差,不用你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