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们不想这么多,这诗就是诗而已,文人骚客无病呻吟罢了。”
他说罢,拿了帕子去拭她已经止不住的眼泪。
精明两世,他骗得了任何人,却骗不了自己与她。
诗里的含义他们比谁都清楚。
与君书找个八字相合的配冥婚
当夜,付宅。
扭打后的地方被下人们收拾干净,灭掉的煤气路灯也重新被点亮,付愈同付筝同处一屋,
付愈吸了口水烟,镜片后的眸子早已藏不住怒意:”我的活祖宗!你这是造的什么孽啊!景程的婚事要是黄了,我…我跟你没完!”
方才冲上去剜沈华年的头发时,付筝的头发便已散得不像样,现下同付愈对峙,更是活脱脱的疯妇样。
她咬牙切齿地冲上前去揪着付愈的衣领大喊:“不是说好了,等我儿成婚了,再让景程成婚,你这是为什么,你想踩在我前头?不可能!”
话毕又是一阵瘆人的笑,付愈看着这张小时候温顺乖巧的脸,长叹一口气。
“你自己没找到与你儿八字相配的姑娘,怎么能怪我头上。”付愈捏着水烟袋,凝眸望着她。
月色逐渐从枝头攀上天顶,付宅的灯依旧亮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付筝听见这话却像是着了魔一般,发疯似地揪住付愈的衣领:“什么不关你事,我说了,只要我儿未娶妻,没人能踩在他前面!”
她额头青筋凸起,双手依旧揪着付愈的衣领,整个人面目狰狞,论谁见了都会远离几分。
窗外不知何时雷声大作,紧接着便是雨点紧锣密鼓地敲下来,弄出一地水洼。
“你真的够了!”付愈将她的手甩掉,恶狠狠盯着她淬了口唾沫:“你要让你儿成婚便自己去找个年纪相仿的死人去,我儿的婚事不可能推迟!”
“付筝付筝,还真是应了这名字,又抢又争。”付愈头疼地揉着太阳穴
原本发疯的付筝似忽然间开了智,顶着头乱蓬蓬的头发冲进雨里,心中有了个主意。
夜色阑珊处,冷静下来的付筝坐在铜镜前梳着刚洗好的头发,镜子里那张脸比往日里更为瘦削,带了几分病入膏肓的意味在里面。
雨丝夹杂着夜风钻进屋里,漆上白色油漆的西洋梳妆桌被淋了层雨水上去,蒙上层薄薄地水汽,写明秋的潮湿。
付筝一边拿着梳子梳头,一边叮嘱下人:“你拿了我的帖子去街面上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姑娘。既要看面相,也要看八字。”
新文化运动后,这类型封建迷信的姻亲越法少了,她现下突然想出个这样的法子来,纯粹折磨下人。
女婢怕她再发疯,忙先点着头应下,悄声退出房里,过后长舒一口气。
又在付筝这疯子手里多活一天。
雨忽然大起来,西洋来的玻璃窗上泛起白雾,整点的钟声敲了十二下,婢女撑着伞出门,打算趁着寻人的机会能躲多久躲多久。
张沅被一封家书唤回家中后,一直谨小慎微,生怕惹了父亲不快,白挨一顿鞭子。
她是母亲去世时被叫回去的,原本张太太身子骨还算不错,可不知为何,忽然害了痨病,这病厉害起来便是个索命的小鬼,不出两月便让张沅没了母亲。
一场漫长的秋雨后,母亲的葬礼办得妥帖,张家上下挑不出张沅一丝差错,她便做主,说自己想回学校接着念书。
张济是个封建的主,认为女人就该待在家里相夫教子,守着四四方方的房子过一辈子。
以至她一提出这想法便被摁灭。
暗淡的油灯下,他抖抖自己的衣襟,正经道:“你也到了年纪,还往外跑什么,在家待嫁。等我寻了人家便将你嫁出去。”
父命难违,只有十八岁的张沅便足不出户,在家中一待便是大半年。
来说媒的媒人倒是不少,只是一见张沅本人,便摆着手说这差事办不了。
张济疑惑,问了媒婆缘由。
裹着花头巾的媒婆甩了甩手中的那块陈年手帕,尖声尖气道:“你家这姑娘在外抛头露面就不说好伐,可你看看这双大脚,你让我怎么给你说媒啦。办不了办不了,你们自己找自己找。”
当晚,张沅不可避免地挨了顿鞭子,因着小时候没缠足。
马鞭的威力不小,抽得人皮开肉绽,好半晌都缓不过神来,张沅身子弱,没撑住,发起高烧来。
本就嫁不出去,现下一病,想找个婆家更是难上加难。
张济为这事急得直跺脚,催债的人三两日便上门来□□,论谁都招架不住。
妻子娘家家境殷实,给的陪嫁不少,少数充了张沅的吃穿用度和学费,而另外大半则存放在家里。
还在世时,她会被强压着用嫁妆来填补,可人走茶凉,嫁妆被娘家来的人全抬了回去。钱少,赌债却成了雪球,越滚越大,越欠越多,那伙子放债的人逐渐清楚了张济拿不出钱来,便停了贷,三天两头堵在张家门口要钱。
要得着东西做相抵便完事,可若当日张济实在拿不出钱或值钱的东西,那当日的张济必定会鼻青脸肿,身上也会青一块紫一块。
在外装孙子的怒气,自然而然会全撒在张沅身上。
她试过逃跑,在红十字会做义工,在学校里教书,能干的她都干,只要给她一口饭吃,给她个稻草铺睡。
但最终还是被张济揪了回去,毫不例外地换了顿皮鞭。
原本他还欲将女儿嫁出去,收了彩礼钱来填赌债,却不成想落得个这样的结局。
白日里他不敢出门,只敢在晚上走出门四处转悠,好巧不巧,今晚出门后便撞见了从付筝那儿出来寻人的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