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衍微微点头。“寻些妥当的人仔细打点这。”
十一有些不解,“爷,您为何要……”看见江衍转头凝视自己的眼神,十一忙低下头,躬身,“五爷恕罪。”
江衍叹气,上前拖住十一的胳膊。“十一,前路未明,本王总要给王府中人一个退路,还有……”
江衍忽然想到了苏子渊的脸,朝着一旁还仍然禁闭的院子望去一眼。
“此时莫要让旁人知晓。若有朝一日,本王不在了。这宅子,便留给他吧,这天下之大,他无论如何,都能有个归处。”江衍对着十一一笑,“想来他应当也能善待府中众人。”
十一皱眉急切地红着眼唤道:“五爷您说什么呢,什么不在了。”
江衍轻笑着拍拍十一的肩膀,便踏出了院子。
他能清楚的感知到,自己的身子越发差了。而后他所谋之事,亦凶险万分,若是一步的行差踏错,他说不准连油尽灯枯的那一日都等不到。
他总该,给那人留些什么。
苏子渊起身的时候太阳已然高悬,他梳洗后换了一套衣衫,正准备去寻江衍喝茶,一打开房门却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站在庭院里,穿着一身银灰色的衣袍,背着阳光,耀眼的日光从他身后穿了出来,照得他整个人都亮晶晶的,让苏子渊几乎看得失了神。
“走罢。”江衍道。
苏子渊有些摸不着头脑,走近了些。“一大早的,去哪?”
“之前不是说,有空去你家看看吗?”江衍道:“眼下这几日得了空,便启程罢,马车就在外面。”说着,便拉着苏子渊朝外面走去。
苏子渊任江衍拉着,到了门外,便瞧见一架十分低调的马车,周边并没有任何随从。
江衍知晓,苏子渊的过去,定是一道心底的伤处,既然是伤处,自然不想轻易示人。
正愣着,江衍便上了马车,朝苏子渊伸了手,“上车。”
苏子渊望着江衍伸出的手,紧紧握住,脚尖一踏登上了车,一把拉住缰绳,高声道:“那我只能亲自为王爷驾车了,王爷暂且坐稳了。”
马车渐渐驶出京都,朝着人迹罕至的一处深山行驶着。
苏子渊坐在马车边驾车,江衍便掀了帘子靠在他身侧。
“我这驾的可还稳当?不知王爷满意否?”苏子渊侧头笑道。
江衍望着远处,点点头,“尚可,多加努力,不可分心。”说着,抿了抿唇,不由的弯了唇角。
夕阳西下,夜空高悬之时,他们才到了一处山谷,入口处有一座石碑,显然是荒废许久,长满了杂草,被落叶和藤蔓遮住了本来的模样。
苏子渊将马车停下,下了车,缓步走到石碑前,将上面的叶子与藤蔓清理干净,露出了本来的刻字。
飞云谷。
苏子渊深深呼了一口气,“走罢。”
人都说近乡情怯,这是他自那日后,第一次回到这里。
最开始是不能回来,再然后呢,是不敢回来。
爹娘与师公都曾教导他,与人为善,可是如今他双手染血,成为了从前爹娘最痛恨唾弃之人,不敢回来,是怕他们在天有灵,看见如今他的样子,想必会极其失望。
踏入了谷中,幼时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同如今的荒芜景致重叠。
他师公最喜欢菊花,说是这花儿种类又多,且秋日花朵凋零,稍显惨淡之际还能盛放。所以在谷里亲力亲为的种了许多,每至初秋,菊花便争相开放,品类繁多,淡青、浅黄,浓白,争奇斗艳,漫山遍野的生机勃勃。
那时候,小师叔便带着他漫山遍野的跑,摘下最好看的花朵回去装点屋子。
可如今,借着月光,却看见眼前只剩下荒丘枯草,遍地凄凉。
意乱
步入谷中,便瞧见几个精致古朴的小院子。
此处得布置不比大门大派一般奢华,却带着些闲适的惬意,有些世外桃源的味道。
可是如今,院中陈设东倒西歪,像是经过了一场恶战,历经风吹日晒无人打理,早已破败荒凉。
苏子渊看着这一切,眼眶便蓦地红了。
二十年了,他以为他的心早已坚硬如铁,却没想到竟在见到这一片破败景致之时,霎时间悲上心头。
江衍走上前,握了握苏子渊的手,“走罢,打扫打扫,我们在这住几天?”
苏子渊站在原地,看着江衍撸起袖子,朝着最近的屋子走去。
只见江衍似乎正要挪一挪屋前歪倒的石柱,忽而捂着胸口咳了咳,转过头冲着苏子渊道:“还不来帮忙?”
苏子渊垂了垂眸子,眼睛里忽而闪过柔和的光,上前一把便将石柱扶正,推到了一旁,“身子这么弱,以后这种重活便交给我罢。”
两人擦擦洗洗,到了后半夜才将一个小院并着一间房整理了出来,可是二人却一丝睡意也无。
苏子渊出了门,片刻后提回几坛子酒,放在他们方才整理干净的桌上。
“小时候我偷了师公的酒,埋在了院外的林子里,想着哪日趁他们不注意偷偷尝上几口,却没想到再取出来,已经过了近二十年。”
“正愁月色正好,却少了美酒,这不就来了。”江衍道:“许就是为了等待你我共饮。”
苏子渊取了杯子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江衍,却仍不忘了碎碎念道:“你还是少喝些,别得了药便不知节制。”
“知道了,怎的越发唠叨了。”江衍一把抢了酒杯,却仍小心护着杯中美酒,没让它洒出来一滴。
静谧的夜里,只能听见酒杯相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