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梅面露迟疑:“那时老爷和夫人虽然还未离开潮州,但妾身已经出嫁离开赵府,并未在府中侍候。不过夫人生下元名后,妾身时常来府中探望,虽非寸步不离,十日里当有六七日是在的。”
荀舒目光如平静的湖面,清澈见底:“你既然并未寸步不离,又是如何确定赵夫人的担忧是假,大少爷并未被调包呢?”
素梅拧眉:“这如何需要确定?元名自出生后,到半岁前,因着体弱多病,从未离开过赵宅,更未有过无人看顾的时候,歹人如何能避开人将其掉包?等到他渐渐长大,身体好起来后,才有人带他离开家中去附近的集市玩耍,可那时的元名眉眼早已长开,若被调包,身边人怎能现不了?”
素梅说的合情合理,荀舒一时也想不出其中有什么蹊跷,只能低下头思索,一时没再说话。
贺玄见荀舒没有更多的问题,顺着素梅的话继续往下问:“那日赵夫人去找过你后,到今日现尸体前的这段时间,你去了哪里,见了谁,又做了什么?”他顿了顿,似觉得这几个问题颇为冒犯,又补了一句,“这是例行公事,我们需要问每一个人,你应当也想帮着我们尽快找到杀害赵夫人的凶手吧?”
贺玄这样说,素梅哪敢反驳?她放慢语,回答得极为仔细,像是在认真回忆这几日的一切:“那日夫人离开后,
妾身思索了大半日,心中难过又懊恼,并未离开家中。昨日妾身想着,夫人毕竟是夫人,妾身能有今日,全靠夫人托举,妾身如何配与夫人置气?于是便想着来赵府,给夫人赔个不是。昨日傍晚,妾身到了夫人的院门外,瞧见夫人屋子紧闭的大门,猜想她还在生气,也生出几分胆怯,便没进去。后来妾身在院子里转了转,天色逐渐暗沉,妾身不便在院子中多留,便悄悄离开,想着今日一早,再来寻夫人……却没想到……”
素梅声音哽咽,说到最后时已然泣不成声,垂头以手帕轻点眼角泪水。
贺玄望着素梅的伤心,没忍住挑眉,在心中默默衡量她的话几分真几分假。荀舒安安静静站在他的身后,亦是若有所思。
半晌,见素梅的抽噎声逐渐平息,贺玄淡淡开口,声音中不见刚刚的笑意,多了几分冰冷和威压。
“你说的一切,可有人能证明?”
素梅摇摇头:“妾身不知。妾身并未掩藏行踪,却也未有意让他人注意到我。不过门口的守卫或许记得此事。”
“我会与府中的仆役确认你说的话,若其中有对不上的地方,你便是最有可能杀害赵夫人的人。你可明白?”
素梅抿了下唇,万般疑惑、纠结、不满最后化为四个字:“妾身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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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问完话,素梅继续去灵堂另一侧帮忙。荀舒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许久没有动作。贺玄抱臂站在她的身旁,神色中的凌厉全部撤去,只余下灿烂的笑。
“你呀,说话也忒直了。”
有风经过,温柔中带着丝丝清凉,拂动荀舒鬓边碎,带来细碎痒意。她听到这话恍惚了下,像是回到了小时候的山中,被山林中的风环绕,夹杂着悦耳鸟鸣。那时师父每日在她耳边念叨的,便是这么一句话。
荀舒幼时不会说谎,拜入师门后修了言灵,便不能说谎。少年时期,她因有什么说什么,得罪了不少人,后来师父想了个法子,教导她对待生人,能不开口便不开口,若实在要开口,亦需谨言慎行,囫囵着说。
她一直谨记师父的教诲。
后来她被逐出师门,来到棺材铺,姜拯对她视如己出,渐渐融化了荀舒心头的那块寒冰。
她想,姜拯应该不算师父口中的生人了吧?
二人一起生活没多久后,姜拯便知道了荀舒的这一特点,干脆教她给棺材雕花、绘制彩绘,并不强迫她与外人接触。久而久之,她便习惯了随意的生活,将师父当年的叮嘱彻底抛之脑后。
如今,她不仅是肉身被逐出师门,灵魂怕是也被驱逐离开,再没有往日的痕迹。
荀舒耷拉着脑袋,从头丝到脚趾尖都透露出一股子沮丧的气息。贺玄瞧着她这模样,不知她在想什么,有几分慌张:“我又没说你什么,何必垂头丧气……哎,都是我乱说的,阿舒莫要和我一般见识!”
荀舒摇摇头,情绪依旧低落:“没什么,只是想到些以前的事。”
荀舒从不提她来棺材铺前的生活,此刻主动提及,贺玄忍不住追问道:“以前的事?是和爹娘一起生活的日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