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反,他其实是想要亲眼目睹,鹤星川所谓的“上一世”,根本就不存在!
那不过就是鹤星川为了刺激自己顺利破阵而凭空捏造的谎言!
只有这样,他才能心无旁骛的坦然面对宋炽的任何诡辩,也不会再忍不住的假设自己若没有死,是否就如鹤星川所说的那样,十年後成为另一个宋炽,而宋炽,本可以拥有其他的人生。
想要完全否认这一谬论,他就必须要确定鹤星川所言是假。
唯一可行的方式,便是借助巫喜曾对鹤星川使用过的银鳞化梦,通过窥视鹤星川的记忆来亲自确认。
所以符筒内所盛的,正是可分裂为成千上万块碎片并吸取记忆的银鳞丹。
至于化梦散,由于巫喜身上已所剩无几,颛孙淮早在被掳来之前就以乾坤鼎结出了能够代替的丹灵。
于是震声过後,随着一片片亮如星辰的银鳞覆了鹤星川满头满身,在场包括凤嘎在内,皆不知不觉的沉沦于眼前豁然浮现的一幕。
那些本已被孤独埋藏的前尘旧事,终于破开厚重的泥土,挟着纷扬丹香,将所有人卷入其中。
老凤山下,风花昭灼。
“万魈谷内妖物横行,鹤宗主千万小心,即使在见到那老珀精之前,也要注意收敛气息,免得暴露身份。”
日光穿透密密层层的繁枝,斑驳的落在相对而立的两道身影间。
彼时的鹤星川虽也格外的挺拔颀长,皓发及膝,眉目森冷,仅是站在原地,便给人无形的压迫感。
不过比起後一世,他整个人的气息倒显得有些单纯明净了。
至于此刻与他面对着面,正浅声交待的另一人,正是阮清山。
“我就送到这里了,”阮清山视线一直微擡,温和地看着面前个头已比自己高了不少的小师弟,继续道,“待鹤宗主这边事成,我会和荣枯殿的师兄弟立刻进山,巫喜则带着一梦宫的人守住山脚,以免那老珀精逃走。”
“切记,那老珀精凶悍非常,连陆宗主也敌不过他的妖术,就算他到了情期,也不可与他正面交锋,只需找到他的藏身之处,以鹤符通知我等便好。”
“另外,他平日若有什麽异动,也定及时以鹤符告知。”
“……”无声听着对方其实早就提醒过几遍的内容,鹤星川沉默半晌,终于开口道,“师兄不必太担忧。”
听闻“师兄”这一称呼,阮清山似一停顿,随即轻笑一声。
“是我多虑了,鹤宗主早就不是小孩子。”
不过他最後打量了一番鹤星川身上十分平整干净的衣物,见他即便换下了道袍,气质仍旧过分清皎,眸底有一闪即逝的晦黯。
他随即又叮嘱鹤星川道:“我知鹤宗主一向品貌素洁,这次扮作乡野村夫实在有些失态,但进山後,最好也沾染些污泥在身上,以免那老珀精起疑。”
“……”
鹤星川闻言唇角微动,似想要说些什麽,却最终只道:“等我消息。”
说罢,他已率先转身,在背後人的注视下,并未回头地踏入老凤山深处。
距离凤千红休憩的万魈谷仍有很长一段路程,嘈杂蝉鸣入耳,他脚下生风地很快踏过一行进山小路。
而後气息忽敛,止住了脚步。
倒不是由于察觉附近有何妖祟,而是视线所及之处,正是心下欲找的地方。
一个烂泥淤积的浅洼。
鹤星川朝四下望去,山风跋扈热烈,不似无白山日复一日的峻刻,骤然吹乱了他原本垂顺的发丝。
他不像往日一样当即整理妥当,仅是确认了此地除了自己之外再无其他人,便眼也不眨地,倒头栽了进去。
霎时泥星飞溅,淋花了他总一尘不染的面孔。
他脸上却未曾露出一丁点的嫌恶,反而伴随这一身泥泞,无意识地轻抿起唇角。
当过于高大的身躯勉强全部挤入其中,他甚至心情忽然不错的,在这烂泥里打了个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