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洛一连後撤三大步,後背撞上走廊另一侧的墙壁,才惊觉已经无路可退。他支支吾吾,你你我我了半天,最後憋红着脸,掉头回家。
“可别再上阳台了啊。”房门合上的前一秒,那人的声音又从缝隙里传来。
……
从那天起,恶邻就开始阴魂不散。贺洛与他偶然撞见了一次,後来又撞见一万次。
贺洛开门取个外卖,也能碰见隔壁的下班回家。
那男人西装革履,一手提着公文包,另一手是塞得满满当当的超市购物袋,一见贺洛,恶语张口就来:“一天到晚点Uber,自己做点饭吃会死啊?”
“我有钱烧的顿顿Uber,要你管?!”贺洛抱起外卖躲进屋,砰的一声甩上门。
贺洛趁着晴好天气去玉田川边跑个步,也能碰上隔壁跟他跑在同一段。
那男人笔挺西装换成运动服,从他身边超车时还刻意放缓脚步,鄙夷地打量他汗湿的额头:
“跑这麽慢,路都挡死了。平时不锻炼啊?”
坏男人说完就跑,贺洛气得撒腿追上去骂:“我就慢,怎麽了?玉田川你家开的啊?!”
可他还没等骂爽,节奏就乱了个彻底,五脏六腑开始抽搐,呼吸道像咽了刀子般火辣辣地疼。
那男人仍一身轻松,还在阴阳怪气:“岔气了?”
贺洛那口气险些没喘上来。
那人好像还要说什麽,他赶忙调转方向离开步道,找家便利店钻了进去,权当今天是下楼来吃饭的。跑什麽步啊?晦气。
……
再後来又有一次,东都终于飘雪的那个夜晚,贺洛後半夜回家,发现忘了带钥匙,连公寓大厅的门禁都进不去。
他蹲在门前左等右等,都没有邻居进出,才绝望地意识到,那男人就是他在这幢公寓里唯一的熟人。
——如果仇人也算熟人的话。
他只好捏着鼻子按响隔壁的呼叫铃。
那男人竟还没睡,几秒就接了起来:“哟,小邻居。下雪天这麽晚还跑外面去,多危险啊?”
贺洛侧身躲开通讯器的摄像头,吹胡子瞪眼发泄一通,才回头挤出谄媚的笑:“就跟朋友小聚一下,忘带钥匙了。好邻居帮我开下门吧。”
“说,你下次再也不敢了,我就给你开。”男人戏谑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
贺洛瞠目结舌,切断通话掉头就走。不出几步,身後就传来门禁解锁的清脆响声,可他已经打死都不想进那男人给他开的门。
那晚他跑到网咖睡了一宿,睡醒後订了答辩次日的回国机票,连毕业典礼都不参加了,证书也选择邮寄。
再见了这操蛋的国家和城市,再见慎一,再见他的七年青春……还有隔壁那个坏男人。
贺洛回国是在二月的某个星期六早晨。
天刚亮,笼罩在静谧的住宅区的是大片雾蒙蒙的黏稠的深蓝。
贺洛拖着两只23公斤大行李箱,臂弯夹着宜家大鲨鱼,离开公寓最後回望一眼,却见恶邻正在阳台上,倚着栏杆探出半个身体,手里抓着一罐啤酒,默默俯视着他。
许是天色昏暗,那双黑眼睛也黯淡无光。
贺洛做好了最後再被嘲讽一次的心理准备,紧咬双唇执拗地与男人对视。可直到去机场的第一班电车远远驶过,车轮碾过铁轨的细微震颤沿街传来,男人仍然沉默不语。
贺洛急了,跳起来朝楼上大喊:“你怎麽哑火了?继续啊!”
反正今天他就要跟这个国家永别,迷惑行为什麽的,他不在乎了。
可直到最後他离开,那个男人始终一言不发。
……心里肯定骂了很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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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後的初夏,国内,滨京。
贺洛23岁,已从就职失败的霓留子摇身一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尼特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