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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远始终低着头,他方才想要擡起头看看前方的距离,便被一阵刺眼的亮光模糊了视线。
在一片苍白中,蒲远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亲切熟悉的身影。
“江骛?”
即使没看清,但蒲远还是下意识喊出了那个名字。
“江骛!”不管三七二十一,蒲远强忍着双眼的不适,直往前方冲去。
他终究还是抵达了这座古桥的最高端。
然而,还未等他伸出手去抓住那个许久未见到的身影,那个身影便抢先一步,猛然往桥下倾倒而去。
“江骛!”少年的惊愕声刺破了沉寂的黑夜。
那个身影飞速坠落而下,落入漆黑如墨的河流中,溅起忧郁的水花,随後再也不见。
“江骛……”蒲远瞪大了眼睛,全然不敢相信方才所见。
好似一场噩梦。
他就这般,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心爱的人,落入河流中,消失不见。
蒲远立马拨通120,然後仓促跑下古桥,在岸边祈祷着那个身影的浮现。
蒲远此刻真後悔自己没有学会游泳,他只知道这条河很深,深到可以吞下另一个少年的无尽绝望,也可以吞下另一个少年漫长深远的往後馀生。
他早该想到的,江婺应是旧病未愈丶又受刺激,因此才会行为反常。
可惜,可惜,自己没有陪伴在江婺身边,没有守护好他,才害得他在一个本该安宁的夏夜,被这条宛如长了深渊巨口的暗河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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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贯穿了整个校园的河流,也是龙舟队平时的训练场所。
从前从前,蒲远常常站在岸边,就站在和方才同样的位置上,望着远处河面,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划着龙舟,朝着他乘风破浪而来。
两人可以在金色灿烂的阳光下欢喜相拥。
可此时此刻,蒲远等到的,再也不是江婺温暖而又极具安全感的怀抱,而是一具缓缓浮出水面的冰冷尸体。
救护人员唉声叹息,纷纷惋惜这样一位正值青春的少年早早凋逝的生命。
蒲远呆滞在原地,简直不敢相信。
这一晚,注定成为了他的噩梦。
他最心爱的人,居然真的永远离开了他。
好不甘心,好不甘心。
若是一切能够重来,他一定不会放任江婺就这麽离开自己。
若是能够回到一切的起点,他必定会做出和如今全然不同的选择。
他再也不会放任自己和他渐行渐远,再也不会放任任何意外强行将他和江婺拉远。
若是能够重来一次,他愿意舍弃曾经获得的一切,换得江婺往後馀生的平安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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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远想着想着便闭上了双眼。
他闭着眼,迎着最为神秘的黑暗,缓缓朝河边走去。
衆人此刻的注意力全然放在逝去的江婺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在黑夜的深处,又有一位绝望到了极致的少年,也在奔赴属于自己的死亡。
蒲远的脚步精准停止在了河岸边,只需倾斜身体,他便可以轻盈地落入水中。
蒲远将双手放在胸前,嘴里默默念叨着自己的祈愿。
随後,“扑通”一声,他也落入了水中。
而那泛起的水花,本能与夜幕中皎洁的月色融为一体,却陡然被定格住。
随後,时间开始倒退,日月轮转,光阴回返,过去的人和事,都在逐渐重现。
直到……直到回到一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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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热烈的夏末。
青州大学新生报到日当天。
“小远,你怎麽自己一个人跑去了,不是说好,你爸会陪着你一块去的吗?你自己一个人去大学报到,怎麽能行呢?”对话里,女人的声音充斥着谴责与担忧。
“妈,我已经年满十八岁了,大学报到这点小事,自己一个人应该是没问题的吧。”蒲远语气里却满是不服气。
“得了得了,终究还是叛逆期来了,随便你吧,我们也管不了你了,你自己好好适应吧。若是遇到了困难,或者自己搞不定的事情,你一定要跟爸爸妈妈联系,听明白了吗?”程盈再三叮嘱道。
“知道了,知道了,你们二老还是好好操心公司的事吧,多把注意力放在赚钱上。就不要一直围着我这麽个逆子转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