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我这是……穿越了?”江骛拖着行李箱,在熟悉的樟树路上走着。
他一边疑惑着,一边左顾右盼打量着四周的风景。这的确与一年前的青州大学别无二致。江骛清楚地记得,在一年前,这条路上的樟树还是那麽的茂盛。只可惜,一年後的夏天,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台风,这条路上铺满了樟树坠下的枝叶,道路杂乱不堪,路边的樟树也被摧残得不堪入目。
江骛走过樟树路,不免落下了一声叹息。
他现在无心浪费在这些风景下,他只想找回他心之所动的那个少年。
走进熟悉的寝室楼,看见来来往往丶面带笑容的大一新生们,江骛不禁感叹:当初不远万里,从西北跋山涉水初次来到青州城的自己,同样也是这般满怀激动与期待的心情。
青州城的繁华看得他眼花缭乱,这是他在家乡从未见识过的景色。他很快便迷失在了繁华里。
然而好景不长,他很快见识到了青州城光鲜亮丽外壳背後隐藏的黑暗。
面对如此高消费的环境,凭父母打工赚来的钱,哪怕倾其所有,也是远远不够江骛度过大学四年的。因此,刚上大学的江骛不得不想办法四处打工赚钱。他其实是想申请学校的勤工俭学的,奈何名额有限,而以他上大学後吊车尾的成绩,根本竞争不过。
如今再想起当初忙着打工赚钱的那段日子,江骛心里便泛起一丝苦涩。
青州城到处都藏匿着偏见。而这些偏见産生的原因,只是因为江骛来自西北,只因为江骛尚且是个大学生。
在家乡,江骛曾经也是桀骜不驯的少年,他可以肆意地奔跑,享受着青春的美好。可他费尽心思,好不容易考上了青州大学,原以为能够得到更好的发展前景,却不料,他根本融入不进这个城市。
在青州生活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尤其的煎熬。每到夜深时分,或是独自一人划着龙舟在学校的河面上孤独漂泊时,江骛都会思念从前在西北的生活。青州城太大了,大得有些吓人,让从前天不怕地不怕的江骛都産生了畏惧之情。
可他不得不忍受,不得不顶着压力生活。
不过幸好,生活在赐予他苦涩与煎熬的同时,也赐予了他那麽一点微末的美好。
对于一个曾经尝试过自杀的少年来说,长时间独自一人身处在如此压抑的环境里,迟早是要出事的。
江骛的心理疾病,也几度濒临爆发。
他尽力压制住情绪,拼命表现出的镇定,可到了别人眼中,却成为了冷漠与无情。那时候,谁也不知道,江骛患有心理疾病,不知道江骛为了压制病症究竟付出了多少心力,不知道他为了适应青州城,究竟在外吃了多少苦头,不知道他外表表现出来的高冷,只是因为他在克制失控。
在大学里,无论是同班同学,还是龙舟队里的其他队员,甚至是与他同住一个屋檐下的舍友,都能轻而易举的误解他。
他们把江骛的冷淡当成是他性格本身的毛病,只是因为他们不肯真正试着了解江骛的苦衷。就连他曾经牵手喜欢过的女朋友,也一次又一次地误解他,对着本就脆弱易受伤的他大吼大叫。
没人能走进江骛的内心世界。
江骛见的多了,後来也慢慢习以为常。
可就在他不指望身旁有人能够正眼看他的时候,有一个少年出现了。
蒲远的出现,好似一阵和煦的春风,终于驱赶走了冬日的寒雪,温暖了江骛的内心世界。
在所有人都不追求真相丶想当然地看待江骛的时候,只有蒲远不相信世俗的偏见。
只有蒲远尝试着走近江骛。
可惜,江骛清楚蒲远的身份。他是青州首富的儿子,是从小生活在这座繁华都市的少爷。
蒲远的信任打动过江骛,然而江骛却因为两人身份的悬殊,以及心底的自卑,错失了和蒲远交心的机会。
原以为蒲远会因此放弃,却不想这个天真单纯的少年,不仅没有疏远江骛,反而还愈发地依赖了。
崖城的三日行,本是江骛对人际交往的首次勇敢尝试,却成了他和蒲远缘分发芽的正式开端。
那次醉酒,让江骛心里的大门真正为蒲远敞开。
好几个偶然的契机,都让江骛不自觉地想对蒲远的好。
蒲远的暖心,蒲远的善良,蒲远的单纯,都让江骛仿佛看到了从前那个曾经独自在西北生活丶却仍然记挂着父母丶还未染上心理疾病的那个年幼的自己。
江骛在蒲远身上看到了自己期望长成的样子,因此也慢慢跟他增加了联系。
***
自那以後,江骛真的以为他能好好地跟蒲远交个朋友,如果成功的话,蒲远将会是他上大学以後第一个交到的朋友。奈何造化弄人,天意注定他们有缘无分。
赵毅的自杀,陆然的离去,让这间原本充斥着美好与温馨的狭小寝室,在经历一个煎熬的冬天後,彻底陷入冰冷。
尽管蒲远还以往常对待自己那般热情,可江骛的心境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自此,江骛和蒲远的相处陡然变得尴尬。
很多时候,江骛都希望自己能够大胆一点,把心里掩藏的难过与郁闷,跟蒲远诉说一番。
可每每看到蒲远展露笑容丶无忧无虑享受的模样,江骛便又不忍心了。
他不舍得把自己的坏情绪传染给蒲远。因为他明白,蒲远肯定是个极度敏感的少年,若是染上了坏情绪,蒲远很难调整过来。
江骛不忍心蒲远因为自己的问题而丢失从前的喜乐。所以,江骛犹豫到最後,还是选择了隐瞒。
可他自以为是地为蒲远好,最终还是摧毁了这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