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不远处一截尚未完全倒塌的青石院墙边,不知何时立着一人。
那人身形颀长,裹着一件略显宽大的雪青色云纹大氅,兜帽半掩,只露出线条清晰却异常苍白的下颌。
这样的装束与现下时节有些格格不入。
正是三皇子殷无烬。
他站在那里,仿佛独立于这片泥泞与悲苦之外,周身萦绕着一种挥之不去的疏离。
此话一出,官吏当即不敢怠慢,战战兢兢地赶在一柱香内把事情办妥。
摧信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见到对方。
在这些日子以来,他偶尔会悄无声息地隐入烬宵宫,在暗处观察其状态。
有陛下授意,自是不会有人敢阻。
从梅苑回来后,殷无烬的情况说不上太好,也说不上太坏。
也许是本该温柔的春雨,却将那粘上的假梅全然砸碎,念想断了,人便也不得不跟着清醒过来。
殷无烬也一样。
敛去思绪,摧信上前行礼:“属下谢过三殿下。”
殷无烬看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向不远处正在帮忙的人,道:“泠鸢姑姑想出宫看看,我便陪她出来了。”
摧信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果然见粥棚旁,一位衣着素雅的妇人正忙着给灾民盛粥,动作麻利,正是泠鸢。
她一边忙碌,一边还轻声安抚着身边的老人:“莫怕,都会好起来的。这是我们三殿下的一点心意,总盼着能护大家平安……”
显然,她是想借着这场水灾,为声誉不佳的三皇子挽回些名声。亦或是为自家殿下多积些福德,好求余生坦荡顺遂。
殷无烬从不求名声福德,更没有对万民的慈悲之心,只是不想逆了泠鸢的意。
他索性同意把陛下赏赐的那些贵重之物散了出去,就当这次赈灾资金。反正那些东西留在宫中也只是令他生厌,对处置结果如何并不在乎。
更何况这些都远远比不过他那位大皇兄。
那些灾民都道他“天人之姿,菩萨心肠”,一时威望无量,民心所向。
殷无烬的目光很快就转了回来,神色依旧平平,说:“他倒是……始终如一。”
这话听不出褒贬。
摧信只得一板一眼道:“大殿下心怀百姓。”
殷无烬再次看向他,嘴角似乎牵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快得像错觉。
“你护着他,守着他想守的,这条路,你们走得倒是一致。”
摧信握着刀柄的手指微紧,并未接话。
职责所在,别的倒谈不上。
只是殷长澜所表现出的那份对万民的赤诚,确是让他在执行命令时,多了几分自的护持。
出自真心,亦或是流于表面,来日方长,自见分晓。
殷无烬似也无意得到回应,他抬眼望向再次阴沉下来的天幕,拢了拢宽大的氅衣,抬脚远去,如同从未来过般。
第11章为臣11
殷长澜望着灾民渐稀的城门方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一枚素银令牌,他忽然开口,声音温润。
“先前那些官吏,若不是无烬出面,你打算如何处置?”
摧信垂眸:“以影门之威施压,或可快些。”
殷长澜转过身,目光专注道:“你在影门,听令行事,可曾想过自己要护的究竟是什么?”
摧信沉默。
护什么,从不是他该思考的问题。
可之前那妇人接过干粮时浑浊的泪,那孩子干裂嘴唇翕动的瞬间,还有殷长澜额角渗出的汗,竟像温水漫过冰面,在他心底融开一丝微不可察的缝隙。
他也曾是无数流民中的一员。
在荒郊野外与野狗争食,缩在破庙里听着暴雨砸瓦的声响,躺在干枯硌人的草梗上强迫自己入眠。。。。。。
而那时若有人肯递给他一块干粮,无论是出于真心或是假意,他大约都会用余生拼了命去护那人周全。
殷长澜再次从袖中取出一枚玄铁印信,上面刻着繁复的云纹,正是他私人影卫营的信物。
“我知你身有桎梏,这枚印信你且收下,不必脱离影门,只消在需要时以这印信调遣人手。往后你护的,不仅是皇命,更是这城墙上每一寸土地,土地上每一个想活下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