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洪波已将此事告知云屯剑城,他们自会跟进,我有什么值当忧心的。”
这个他们,自然指的是那些江湖能人。
悟清明不紧不慢,看似随意的在棋盘边缘落了一子,“我只是在想,一天过去了,你的人有没有找到诮诮的娘亲。”
一子落下,令任光阴眉头拧起,他早已习惯对面这个人如此独特的下棋方式。看似毫无章法,实则变幻莫测,看似四面楚歌,实则处处生机,不着痕迹就诱敌入腹,再将之一举击毙。
若是第一次和他下棋,一定会以为他是个不会下棋的臭棋篓子,而沾沾自喜洋洋自得步步追击,殊不知自己正步步陷在他不动声色的谋势之中。
这是任光阴从前和他下棋,输了无数次后,得来的宝贵经验。
恨不得多长一颗七窍玲珑心的任光阴,横竖对比,细细深究之后,还是选择不吃掉他那颗看起来很好欺负的子。
这是诱子,这是圈套,他认为。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任光阴漫不经心的说。
“后者。”
“找到了,死了。”。
“死了?”
“唔,一不小心被我手下削了脑袋,”任光阴有些愧疚,叹了口气,补充道,“吃了‘三尸丸’,她早已变成一具尸体,这样‘活着’,不如痛快地死了好。她做的一切,是为了找到她的孩子,幸而她的孩子无恙,她也算是如愿以偿,死得其所。”
他们说的悄悄的娘亲,正是那晚出现在永州城,当街行凶的那个女人。
这是任光阴从丹心和海洪波及悟清明三处,串联起来的信息,众人推导出来的结果。
悟清明遇到那个女人的那晚,她已经开始尸化,是以身上才有淡淡的酸腐之味,那会,她正控制着自己最后一丝理智,去追最后一个抓了自己孩子的人。
杀了人后,她逃离现场,漫无目的的在外游荡。也许是母女连心,今夜她竟主动徘徊在玲珑府外,也许是想最后见一见她的女儿。
可惜,她运气实在不好,一出现,就被玲珑府的刀客砍了脑袋。
“好消息则是,依你所画之像,查到了她的身份姓名,她名曹卉须,如你推断,曾是‘山外山楼’的一等金阶杀手;四年前,行风镖局有支十八人的走镖队惨死道中,便是她一人之手笔……她于前年金盘洗手,匿迹江湖,嫁与一茶商。可惜她的命不好,新婚半载,便被人认出,累及丈夫死于江湖仇杀,她独自一人隐于乡间妊娠生子,生产之际偏巧又碰到一个与人牙子有往来的接生婆;那接生婆因欠下赌债,曾多次借接生之便,偷盗婴孩,对外谎称诞下的是死胎。”
“曹卉须纵有武艺,然生产之际过于虚弱,接生婆见她孤身一人,便更加胆大,乘机给她下药,将她们母女转卖。”
“她曾经不是个好人,但她是个可怜的好母亲,尸化之后也没有滥杀无辜。”悟清明搁下棋子,闭目为她默念了一段《太上救苦经》。
任光阴一怔,原来他得到这些消息之时,觉得此乃因果轮回。曹卉须杀手出身,手里染血无数,身上背负的性命无数,遭此劫难,多少有些天理昭彰,报应不爽的宿命。
悟清明这一句话,让他想到,江湖之中的杀戮,本就没有绝对的对错。在他查到的线报之中,这几日被曹卉须所杀的那几个人,哪一个都不是无辜的,都是曾经或现在参与过偷盗转卖幼婴的人。
即使快要成为活死人,她也没有迁怒旁人,而是以一种鱼死网破的姿态,精准反杀,直接报复。
“她所服下的三尸丸,是从哪得到的呢?”任光阴喃喃自语,“只希望不是已经有三尸丸被伪装成别的名字,流向江湖了。”
他不爱管世间闲事,但是这种药过于泯灭人性,连他也看不下去。
“还有一件事,尚不明。”悟清明念完经,突然出声。
“什么?”
“他们抓妇人是为了养五毒蛊虫炼制‘三尸丸’,那么抓婴孩又是为了什么?”
这个疑惑,目前他们都不得而知。
昨夜在密室听闻他们要连夜撤出永州,情急之下,只能先下手为强,扰乱他们的谋划,所有他才没有阻止百里挑一放出武仙的打草惊蛇之举。
要是以往,他会选择混在其中,摸清他们的底细再一网打尽。
但现在,不论是时间、功力,还是其他,都不允许他如此行径。
他死了不要紧,可是如今,他还有两个年幼的徒弟。
这是他唯一的牵挂和软肋。
走前,他们勘验过密室之中,除了炼制成型的活死人,并没有其他幼儿。
照丹心的说法,她救下的那群妇人幼儿,他们是同一时间被抓。那其他地方是否还有没被现的婴儿,除了诮诮,其他的孩子,是死是活,又被送往在哪里?
捣毁了一个永州城戏坊之下的据点,天下之大,又还暗藏了多少这样的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