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野烬眉梢一挑,来了点兴致:“哦?说来听听?”
苏桃顿时紧张起来,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边,白净的小脸染上淡淡的粉晕,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动人。
她声音带着点微颤,细数道:“叔叔冷漠疏离丶脾气暴躁丶行事狠厉丶说话毒舌……”
周野烬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去,眉心突突直跳。
这是在给他开“批斗大会?”
他烦躁地擡手打断:“行了,闭嘴,没一句爱听的!”
“叔叔,我还没说完呢。”苏桃急急地辩解。
就在这时,周野烬已经转身,一只脚踏上了台阶。
只听身後,女孩清脆急切的声音传来,夜风将她的话清晰地送进他耳朵里。
“冷漠疏离却是心软的神,脾气暴躁却会给我煮红糖水,行事狠厉却不让任何人欺负我,说话毒舌却对身边的人都很照顾,叔叔是我觉得世界上,除了爸爸,第一第一好的人!”
周野烬的脚步顿住了。
这个评价,很高。
但把他和苏国建放在同一个长辈矩阵里比较,心底却莫名地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嘴角扯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他头也没回,声线带着惯常的慵懒,却少了平日的漫不经心:“行了行了,知道了。”像是在敷衍,又像是在掩饰什麽。
十点半,周野烬毫不留情地抓人:“走了,小状元,该回家睡觉了,明天还要上学。”
苏桃从休息室收拾好书包出来,正要掀开帘子,外面顾宴黎和姜浩压低的谈话声清晰地飘了进来。
姜浩的声音带着点感慨和试探:“你说烬哥现在这麽宠着桃酥,事事上心,连店都为她禁烟了,是不是因为那件事,心里还有疙瘩,想找个寄托?”
顾宴黎叹了口气,语气难得正经:“都过去十几年了,他应该放下了吧?可你别说,他现在这样,把桃酥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倒是真有点像。”
姜浩沉默了一下,声音更低。
“八年前,烬哥才十八,高三啊。他爸带着私生子登堂入室,他妈受不了打击,一病不起,结果在他高考那天,从他家别墅顶楼跳下去了。烬哥是亲眼看着人擡走的,那天之後,他整个人就毁了。”
顾宴黎声音沉重:“是啊,顶尖学府的offer说扔就扔,跟变了个人似的,打架酗酒,自暴自弃,看了很久的心理医生,总觉得自己没守住他妈。
後来那小三还想霸占他妈的嫁妆和收藏,烬哥那暴脾气,直接一把火把别墅烧了,说宁可烧干净了也不便宜那对母子。
周家嫌丢人,花了大力气压消息,跟他断绝关系。这事儿,就是他心口最深的疤,碰都不能碰。”
“所以啊。”姜浩总结道:“他现在对苏桃这样是不是在补偿?补偿没能守住的身边人的遗憾?”
夜风陡然变得刺骨冰凉。
帘子後的苏桃,一股巨大的酸楚和心疼瞬间汹涌地堵在喉咙口。
她死死咬住下唇,仰起头,拼命瞪大眼睛,想把那股泪意逼回去。
她不能在周野烬面前哭。
可当周野烬高大的身影从暮色门口的光影里走出来,向她靠近时,喉头的哽咽再也压制不住。
“怎麽了?”周野烬一眼就看出她不对劲,那双漂亮的眼睛红得像兔子,他眉头蹙起,“困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苏桃用力摇头,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他裸露的小臂上。
那些色彩浓烈丶线条凌厉的纹身,原来不仅仅是为了遮盖烧伤的疤痕,更是为了掩盖一段鲜血淋漓,痛彻心扉的过往。
所有的克制在这一刻坍塌。
她猛地向前一步,伸出双臂,结结实实地抱住了周野烬,将脸埋在他带着凉意的夹克上。
这猝不及防的拥抱让周野烬浑身猛地一僵。
女孩柔软的身体贴上来,带着清新甜暖的气息,像无形的丝线缠绕住他的感官,心跳骤然失序,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他身体绷得像块石头,手臂僵硬地悬在半空,带着点罕见的无措,声音放得极轻:“怎麽了?谁欺负你了?”
苏桃把脸埋得更深,鼻音浓重,带着湿漉漉的水汽,声音闷闷地传来:“没有叔叔,没有人欺负我只是,只是太感动了,他们告诉我,今天的庆祝是你安排的。”
周野烬紧绷的身体这才松懈下来,长长舒了口气,原来是这个。
他无奈地擡手,带着点生疏的温柔,轻轻拍了拍她的後背,像哄小孩一样:“傻不傻,这点小事也值得哭鼻子?好了好了,走了,回家睡觉。”
苏桃吸了吸鼻子,从他怀里擡起头。
那双盛满了晶莹泪水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像浸在水里的曜石,湿漉漉的,我见犹怜。
周野烬被她这副模样看得心头一悸,仿佛被什麽东西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
他压下心底的躁动,把头盔扣在她脑袋上:“走了走了,小哭包。”转身去推车。
就在苏桃擡手擦眼泪的瞬间,暮色对面幽深的巷口阴影里,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缓缓放下了举着的手机。
屏幕的光映亮了张忆瑶一双充满恶意和算计的眼睛。
刚才两人亲密拥抱的一幕,已被她清晰地定格在相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