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张公子,小女坐过船渡江,并不晕。”
……
连续在官道上疾驰了两个日夜,总算是进了榆关城,又在城里行了小半日才到码头。窈月刚掀开车帘,扑面而来的腥咸海风差点把她熏吐了。
江柔见状,递给窈月一个药囊,说是有宁神静气的功效,捂在口鼻处能掩一掩海风的腥味。
窈月道了谢,忙将药囊堵在鼻子前,果然好了许多。
但在客船上的第一夜,窈月依旧吐得死去活来,任凭江柔拿什麽药草来外敷内服都没用。最後,江柔只能给窈月扎了一针,才让她晕晕乎乎地睡了过去。
裴濯立在船舱门外,问:“她怎麽样了?”
江柔将手指从窈月腕上收回:“气血虚了些,我去借船主的炉子熬碗汤药。虽然治不好她晕船的病症,但能让她稍微好受些。”
裴濯颔首:“有劳。”
江柔见裴濯一直站在门外,往床的旁边移了移:“先生不进来看看吗?”
裴濯难得踟躇了:“我……”
“夜里海风凉,先生离开时记得将门窗合拢。”江柔说完,朝裴濯敛身行了一礼,就从窈月的船舱内走了出去。
裴濯在原地又无声地站了片刻,才提步无声地走了进去。
船舱内很安静,除了海浪拍打船体的声音,就是窈月躺在床上沉重的呼吸声。
裴濯立在窈月的床前,见她虽然闭着眼,但眉心却紧紧蹙着。
裴濯走到窗边,将窗户合上关好,海浪声瞬时少了大半。他又走回床边,但窈月的眉心还是紧紧蹙着。
看来不是被海浪声吵的,那是因为晕船难受吗?裴濯想着,在床前蹲下,伸出手指轻轻触上她的眉心,似乎是想要帮她把难受的感觉从眉心间驱除。
窈月像是感觉到有异物碰触,眼皮下的眼珠动了动,裴濯立即收回了手,但好在她并没有睁眼醒来,眉心也渐渐舒展了一些。
裴濯看着眼前的窈月歪枕着枕头,渐渐睡熟的模样,不由得想起两日前在马车上,她也是这样歪着头倚着车壁很快就睡熟了。
当时裴濯拿着之前被自己搁下的书卷,明明凝神看了许久,却一个字都没能看进他的眼里。窈月的呼吸声倒是盖过了车外的车轱辘声,一声不落地传入他的耳朵。
裴濯干脆再次放下了书,望向扰人看书的罪魁祸首。他担心她歪着睡醒来脖子会不舒服,便上前伸手给她正了正。但没保持太久,她的头就又垂了下来,连带着鬓边松散的几根乱发,从他手背上拂过,带起一阵轻微的痒意。
裴濯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背,有些愣神。这时,马车的车轮碾过一块凸起的石头,颠了一下,动静并不大,窈月没被惊醒,但她怀里抱着的包袱被颠散了一角,从里头掉出一件小物件,在车厢地上咕噜噜地滚了好一会儿。
裴濯俯身将那个小物件捡起来,是个球形的鎏金香囊。他觉得有些眼熟,置于鼻端处,闻到了意料中的香气。这的确是应该悬挂在他床帏上的香囊,如何会在她的包袱里?
裴濯手中捏着香囊,若有所思地凝视着窈月熟睡的脸,看着看着,目光不知不觉间就移到她随着呼吸微微翕动的嘴唇和里面若隐若现的贝齿。
裴濯收回目光,不动声色地将香囊塞回窈月的包袱里。未免再次掉落,他又拿过一旁的薄被,小心翼翼地盖在了她的身上。
船舱外传来木板咯吱作响的声音,有人朝这处船舱走过来了。
裴濯将窈月身上的被褥往上提了提,直至严丝合缝地盖住了窈月的整个肩膀,才起身走了出去,无声地关上了舱门。
来的人是马车车夫中的一个,他刚要开口,就被裴濯用眼神止住,随着裴濯进了不远处裴濯自己的船舱,又将门合上後,裴濯才道:“说吧。”
“这趟船上的除了我们一行人和船主,还有四个行商,一老一少两个僧侣,和一对卖艺夫妇。”
裴濯点点头没有说话。
这时,船舱门被敲响,不轻不重正好是三声,车夫上前开门,将另外一名脸上总是带着憨笑的车夫迎进来,但此时,这个车夫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反而分外凝重。
“我用罗盘探过了,”车夫沉着脸,从口中说出的话像是锯子在锯木头,十分刺耳难听,“船行进的方向不是潞州。”
裴濯听完,并不意外,神色如常地看向面前的两人:“你们俩谁会开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