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柔和那个病恹恹的少年不仅白天夜里同处一室,出来时不是互相携着手,就是一个给另一个搀着腰。
赵诚成天闷在舵室里,偶尔出来瞥见江柔和少年说说笑笑,就怨妇似的回到舵室里继续闷着。
裴濯从早到晚都卧在床上看书喝茶,除了问一问赵诚船靠岸的日子,其他的概不过问,
江郎中最像是多馀的闲人,每日给裴濯扎完针後,就回自己的船舱里偷喝酒。
周合寻思,整条船上,可能就他一个心思简单的。哦,还有那个船主,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後,就被周合绑结实扔进储物舱里。估计那船主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怎麽在满是食物的地方不饿死。
周合正站在床边,照常和裴濯说着船上诸人的一举一动时,赵诚敲门进来了。
裴濯在床上稍微坐直了一些:“行程如何?”
“明日就能到潞州淞江口的码头,”赵诚说,“换上马车,一日内就能到北干山脚下。”
裴濯推算着时间,点点头:“若是不遇上大雪封山,应该还能比使团早些入岐。”
赵诚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压低声音说:“最可怕的不是封山,是遇上‘雪鬼’。”
“你说的‘雪鬼’是指山上的那群前胤遗民?”周合将手骨指节捏得咯吱作响,不屑道,“只要他们是人不是鬼,杀过去就是。”
赵诚没有理会周合的大言不惭,只一言不发地看着裴濯。
“杀戮是下下策,不到万不得已,不必如此。”裴濯垂着眼,被褥下的手正缓缓摩挲着衣内一块玉质物什,眼里酝着莫测的深意。
周合无奈地放下摩拳擦掌的双手:“那如果真遇上了这些妖魔鬼怪,就任他们放肆?”
“我有分寸。”
周合见裴濯并不想对自己多说,只能闭上嘴。
“听闻他们和岐人一样尚巫,敬神事鬼。在他们眼里,死人比活人更受尊敬。”裴濯擡眼看向赵诚,嘴角噙着不明的笑意,“我此行倒是想见识见识。”
赵诚对上裴濯的视线,没有说话,只是难以察觉地点点头。
翌日清晨,随着第一缕朝阳穿破云层,海天交接处的海岸线也在晨曦下若隐若现。
窈月倚在窗前,望着远处越来越近的陆地,有气无力道:“可算到了。再多待几日,我这副身子骨就要交代在这破船上了。”
站在窈月身後不远处的江柔出声:“是你身体太差。”
窈月转过身,在江柔的面前“哼哼哈哈”地秀了好一通拳脚,挑眉道:“我可是自幼习武,刀枪剑戟样样都会,身体好着呢。”
江柔不为所动,递给窈月一碗热气腾腾的红糖水:“喝了。”
“我那……那个已经没了。”窈月小声嘟囔着,但还是听话地接过。江柔还未来得及提醒“当心烫”,窈月就“咕噜咕噜”一饮而尽。
窈月用袖子擦了擦嘴角,咧嘴道:“我可不怕烫。”
江柔笑着摇摇头:“孩子气。”
江柔要回自己的舱室收拾行李准备下船上岸,窈月笑嘻嘻地跟着她,说左右无事要帮她一块收拾。
两人走出门时,正巧碰见赵诚从隔壁裴濯的船舱里推门出来,窈月十分自来熟地冲他挥手打招呼:“赵兄!什麽时辰能登岸啊?”
赵诚擡头,飞快地瞥了一眼窈月身边的江柔,才冲窈月嗫嚅了一声:“半个时辰後。”就低下头,脚步匆匆地走了。
窈月看着赵诚离去的身影,忽然转头对江柔说:“姐姐,你觉不觉得他像一个人?”
江柔身子微震,但脸上还是露出了寻常的淡淡笑容:“赵大哥当然是人了。”
“我不是说他不是人,”窈月将下巴枕在江柔肩头上,有些不确定地小声道,“我是说他有点像我认识的另外一个人,是熟人,姐姐也认得的。”
江柔看着即将消失在舵室门前的赵诚,喃喃出声:“是吗?”
“尤其是他的背影,你看,像不像林……”
“砰!”一声撞击的巨响伴着极大的震颤从船身下方传来,甲板上原本站着的几个客人都被震得东倒西歪,窈月猝不及防下也差点没站稳,好在离得舱门近,赶紧一手抱住舱门一手扶住江柔。
周合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冲进舵室:“怎麽回事?”
赵诚死死地稳住船舵,眉头紧锁,嚷出口的声音嘶哑难听:“有人对舵动了手脚,船触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