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月深呼一口气,换了个方向:“走这边。”
裴濯的目光从身边一块尚未被雪彻底覆盖的岩石上掠过,上面有一道难以察觉的刻痕,是周合留下的,而刻痕所指的方向,正是窈月要去的地方。
在越来越急的风雪里,窈月终于看到木屋,悬起的心放下了大半,但还是忍不住气喘吁吁地嘱咐裴濯:“一会儿……如果有人问你……问你话,你……什麽也别说,也不要管我说什麽……你丶你装……装哑巴就好。”
“好。”裴濯一边应声,一边探看木屋的四周,发现离屋子不远处的侧面堆了五个半人高的雪人,大致猜到了周合的所作所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窈月在木屋外一边冷得跺脚一边敲门,但许久都没人应,只能透过门缝往里瞧:“人呢?都不在?可是里头是亮着的呀。”
“许是主人出门了,不如推门试试。”裴濯一手扶着门框,一手直接推门,窈月根本来不及阻止:“哎呀,你慢……”
门“嘎吱嘎吱”地就朝里开了,热气裹着酒香扑面而来,窈月欣喜地几欲落下泪来,炉火正盛的屋里一个人也没有,老天果然还是疼她的。
窈月忙扶着裴濯进去,乐呵呵道:“主人家果然不在,那我们只能失礼打扰了。”
裴濯刚坐下,窈月就忙不叠地四处转悠:“看这炭火,烧了有一阵了,主人家应该没离开多久,多半没这麽快回来……果然有酒,还是热着的。你要不要喝点,可以暖身子的!”
裴濯还没开口,窈月就直接仰头饮了一大口:“居然是桐陵的酒!他们倒是会挑,便宜我了。”说着,掀起酒壶的盖子,直接往嘴里倒。
裴濯蹙眉:“少喝些。”
眨眼的工夫,窈月手里的一壶酒就被她喝尽了。窈月抹了抹嘴边的水渍,看着一脸担心的裴濯,笑道:“你们胤人有那麽多稀奇古怪的习俗,我们桐陵也有,比如喝酒的时候,我们不是划拳行酒令,是围着桌边跳胡旋,谁转得少,谁就要罚酒。每次我都是赢的那个。不信?你瞧!”
说着,窈月就围着裴濯跳起了胡旋。她转啊转啊,不知是酒劲上来还是被炉火熏昏了头,脑子晕晕乎乎的,整个身子就歪着倒了下去,不偏不倚,就倒在了裴濯的怀里。
裴濯看着倒在自己怀里,却冲自己笑得一脸不怀好意的窈月,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对她,沉默了半晌才沉声说了一句:“你醉了。”
“我没醉,桐陵城里最烈的酒,我能一口气喝十坛不打酒嗝……嗝……”窈月赶紧拿手捂住嘴,然後偷偷用眼角去瞄裴濯的表情,只见跳跃的火光下,裴濯的脸上红晕越发明显。
窈月见状,在心里哼了一声。果然男人都吃投怀送抱这一套,连看似清心寡欲的裴濯也不例外……不过这酒劲还真大,脑子越来越晕了……她用力地摇摇头,让自己恢复几分清醒,然後指着裴濯的脸笑道:“你的脸好红啊。”
裴濯按下窈月的手指,别开脸:“是被火烤的。”
见裴濯有回应,窈月更乐了,龇牙笑地瞅了裴濯好一会儿,突然冒出一句:“以前有没有姑娘这样坐在你怀里,这麽近得看你?”
裴濯愣怔了一瞬,似乎真的仔细回想了一番,才回道:“没有。”
裴濯的回答让窈月更加得寸进尺,她大着胆子伸出手臂揽住裴濯的脖子,将自己和他之间的距离拉得更了近些。
“那肯定也没有姑娘这样坐在你怀里,说你长得很好看吧。”
窈月这般的孟浪言行,按照裴濯从小学的礼数规矩,应该把她推开,然後再以夫子的口吻,义正言辞地训斥教导她一番,但他没有。
此刻,他全部的视线里,都是她,弯弯带笑的眼睛,因呼吸而翕动的鼻子,花瓣一样微微张着的嘴唇。
为了镇定神思,他闭上了眼,却还能闻见她鼻息间的酒气和她肌肤上的气息,搅得他的思绪纷乱。虽然瞒着她,但礼已成,或许可以……不行,不能趁人之危……还是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後,再徐徐图之……
裴濯勉强理清了思绪,突感肩膀略沉,睁眼一看,窈月已经歪着脑袋,靠在他肩头呼呼睡过去了。
裴濯静静地看着熟睡中的窈月,旁边的炉火突然蹿起来“崩”了一声,睡梦里的窈月像是被吓着了,手臂又揽上了裴濯的脖子,身子也跟着往他的怀里钻了钻。
裴濯没动也没出声,只是等窈月的动作和呼吸声重新平静下来,他才小心地环抱着她,离炉火稍微坐地远了一些,然後手掌轻轻盖在她的耳上,替她挡下一切杂音。
周合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裴濯抱着窈月的场景,顿觉自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还好裴濯开了口:“把门关上。”
周合一边赶紧回身关门,一边忍不住为自己在酒壶里下蒙汗药的这招鼓掌,把张老弟迷倒,可比让他直接上手把人打晕带走容易。他真怕自己手上的力气没能掌握好,没有打晕而是直接打死……若真是打死……周合想起进门时看到的裴濯眼神,不由得心虚地咽了咽唾沫。
裴濯将那件狐裘重新裹在窈月的身上,严严实实地只露出了她的口鼻,然後把她横抱了起来:“外面的雪人……”
“二公子放心,人都活着,我一会儿就把他们挖出来,搬回这屋里。”周合赶紧解释,还不忘伸手去接裴濯手里的窈月。
“好。”裴濯点头,但并没有把抱着的窈月交给周合,而是绕开他直接走向门的方向,“下山吧。”
周合看着自己伸出去只接住了一团空气的胳膊,尴尬地收回来挠了挠头,但看着裴濯走出门外踏入风雪里的身姿,又忍不住自言自语地赞道:“二公子真是越来越像老大人了,让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