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月忍不住擡眼去瞧,刚瞄到水边葳蕤草,却被前头的魏琊低声警告:“低头,别乱看。”
“哦。”窈月闷闷地收回视线,跟着魏琊进了临水而建的一处小楼。
待门掩上,魏琊才重新开口:“这里是静神台,向塔上神灵祈求祝祷和静思己过的地方,没有旁人。”
窈月大跨步地走了几步就转完了一圈,又打量了四周陈设,皱眉道:“又小又破,你这些天就是被宁彧关在这儿了?”
魏琊却不答反问:“你来这里做什麽?”
窈月没有立即回答,在桌案上寻了水壶和茶盏,足足喝完一杯水後,才呼出口气道:“我来找我娘亲。”
魏琊脱口而出:“你知道了?”
“知道?知道什麽?”窈月眯着眼看向魏琊,“你也知道?”
魏琊背过身:“我什麽都不知道。”
窈月重重地“哼”了一声:“那你就别拦我。我等凡夫俗子想见国巫真容一面而已。国巫上塔了吗?”
魏琊依旧背着身,不言不语。
“问你话呢!”
魏琊的双肩往下一沉,似乎是做出了什麽决定,转过身定定地看着窈月:“你当真决定选裴濯了?愿意和他同生共死?”
窈月心头猛地一震:“你在说什麽?”
她之前与宁彧说的话,魏琊怎麽会知道?
窈月不敢相信地瞪着魏琊:“你在大人身边安插了耳目?”
魏琊依旧只是沉默地盯着她。
“你怎麽敢……”
“你都敢为了一个外人舍弃所有,我又有什麽不敢的?”魏琊看着窈月张口结舌的样子,眼神一点一点冷了下来,“看来是真的了。”
窈月垂下眼聚了聚心神,再擡眼看向他时,回给他同样的冷漠:“与你无关。我只问你一句,国巫是不是已经上塔了?”
“是啊,国巫已经回塔顶了,你见不到了。你就算见到了又能如何?你还想将国巫带走吗?何人给你的胆子?裴濯?”
“你的意思是,”窈月目不转睛地看着魏琊,“国巫真的是我娘亲?你说啊!”
魏琊嘲讽地“嗤”了一声,脸上现出的是与年龄并不相符的莫测城府:“国巫只是国巫,上塔前的身份在她选择成为国巫的那一刻起,就已是如烟尘土了。你与其怪我,不如想想用你娘亲当作借口,将你诓骗到这里的那个人。他究竟意欲何为?”
魏琊毫不掩饰地直指裴濯的虚僞和阴谋,但窈月根本听不进去。
“骗子!你们都是一群骗子!连你也跟着一起骗我!我可是一直都把你当作亲弟弟啊……”窈月狠狠地撕扯着魏琊的衣襟,“你们一个个都说我娘亲在宸宫安好,日夜思念我,盼着与我团聚……”
窈月指着门外葳蕤塔的方向:“这便是安好?这和活死人有什麽区别!”
魏琊低声斥道:“你的这番话若是让旁人听了去,你只会死无葬身之地。”
“哈哈哈那就死好了!”窈月笑声凄厉,撕心裂肺道,“我这就上塔去把我娘亲带走!不就是被塔里恶灵吞噬吗?看看是我的骨头硬,还是那些恶灵的牙硬!”
“你疯了!塔里有没有恶灵我不知道,但有无数的机关,你刚踏上台阶就可能被一箭穿喉……”
“那起码也死得明白,胜过被你们欺骗至死!”
“可你这是白白送死!”魏琊紧攥住窈月的肩膀,直视着她的眼睛,“我不会看着你去送死的。”
窈月咬牙切齿地与面前的少年对视良久,忽而眼前发黑,浑身脱力地倒下。魏琊赶紧扶着她在一旁坐下,又取过杯盏给她喂了水。
窈月闭眼平复着激烈且混乱的情绪,一边长长呼吸,一边哑声道:“无论如何,我都要带娘亲离开。”
魏琊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十五日後,国巫会再次下塔,那天正好是寿宴,人多场面乱,我会安排她出去。”刻意顿了顿,“如果她愿意走的话。”
窈月立即坐直了身子,一脸感激地握住魏琊的手:“我会劝娘亲和我一起离开的,多谢你十丫头!”
魏琊低头看了看窈月覆在自己手背上的双手,顺势手一翻,拽着她的手腕将她拉近至身前:“她愿意的话,自然可以离开,但是你不行。”
窈月脸上的笑容冻住:“为什麽?”
“因为我没有为他人做嫁衣的癖好。”魏琊笑了起来,却引得窈月背脊上窜上一阵寒意,“你离开这里後,是不是就要与裴濯双宿双栖?那我呢?我算什麽?我才不要当你劳什子的弟弟!”
窈月慌乱地挣扎起来:“你先松开我……”
魏琊反而越拽越紧,语气也越来越急:“你娘亲离开後,你就当我的国巫吧,好不好?”
窈月脑子轰然炸开,几乎是吼了出来:“不好!”
“为什麽?哦,我知道了,你不喜欢住在塔上,不妨事的,这塔我也早就看厌烦了,很快就不在了。以後,你与我一同住在宸宫,就我们两个……至于宁彧,你无需担心,他的一切很快也会到我手里……这大好的江山,你与我共享……”
“去你的江山!”窈月猛地挣开魏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手指颤抖地指着他的鼻子:“我对你,对你的江山都毫无半分兴趣!”
魏琊的脸色霎时间就变了,目光阴沉得像是要吃人:“你别逼我。”
“是你别逼我。十丫头,看在我们一起长大的情分上,我求求你……我不想毁了咱们这麽多年的交情。”窈月一边恳切地说着,一边往门的方向退去,“你方才说的这些,我可以当作没听见……”
魏琊听了,却阴恻恻地笑了起来:“你从小就喜欢用这招,掩耳盗铃,装傻充愣。我既然敢把这些话当着你的面说出来,就不会让你离开我,不会让你再有到他人身边的机会。”
窈月转身就要拉开门逃出去,却突然连拉门的力气都没有了,脑子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又一层的薄纱,眼前也开始被雪花似的颗粒覆盖,意识模糊,视线不清。她一手扼住自己的咽喉,一手指着方才用过的杯盏,用尽最後的力气嘶声道:“水……你在水里……”
“只是一点葳蕤草汁,好让你安静下来,睡得踏实些。”魏琊走上前,揽住已经无力反抗的窈月,看着她不甘心但最终还是闭上的眼眸,轻声道,“睡吧,等睡醒了,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