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合一边疾步走着,一边指向那池水:“那里。”
窈月眯着眼看过去,隐隐看到水面上有条笔直的线:“那是什麽?”
“连接塔和岸的桥。”
“有桥?你怎麽不早说!”窈月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嘟囔道,“我白日里明明仔细看了,水面上什麽也没有……”
“你没问啊。”周合擡头看了眼夜空,辨了辨方位,“这桥会变的,我上次来的时候,是东南方向,今儿变成西北方向了。有时还会藏在水底下,算咱们运气好,碰上了。”
窈月听了心里却生出些不安。她素来运气不好,运气好是反常,而反常必有妖。
“既然有桥,你就不必同我过去了。”窈月觉得那塔里有人正在等着她,且无法分辨出是善意还是恶意,她不想连累周合。
“不行,那塔古怪得很,我得看着你。而且二公子吩咐……”周合脱口而出,意识到失言後立即噤声,却还是被窈月抓住了话柄。
“裴濯他又吩咐了什麽?”窈月耍无赖道,“你不说我就跳这水里,我可不会水啊。”
周合叹了口气,索性破罐子破摔:“二公子说,那塔你一旦上去,可能就下不来了。但如果你一定要上去,也行,安心待着,等他十五日後来救你。”
窈月嗤笑出声:“他以为他是谁?能掐会算丶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吗?事事都要他救,我还要不要面子了。”
“总之,我上不去这塔,我也不想二公子冒险,”周合难得语气低下来,“你过桥後就在塔底下看看,别上去了。”
“知道了!”窈月撇开周合,自己径直往那窄窄的桥面上走去,边走边在心里盘算,万一一会儿当真看到她娘亲站在塔上向她招手,她该怎麽甩掉周合上塔呢?
从岸边到塔底的距离并不算长,但窈月此时心急如焚,离那塔越来越近,她的呼吸和心跳都乱了起来,仿佛花费了半生才终于走到塔下。
她仰头看着望不到顶的高塔,通体黝黑,死气沉沉,每一层都无门无窗,像是一只巨大的铁笼,把世间所有的怨憎恨都困锁在里头,令人生畏。
窈月绕着塔身走了几圈,墙体严丝合缝的,还贴上去到处敲敲摸摸,却连条缝隙都找不到,更别说是可以出入的门了。
“怎麽没有门?”
“你还是想上塔?”周合目光紧紧地盯着窈月,一副严防死守的模样,“你快看吧,看够了就回岸上去。”
窈月不死心地在塔身附近又踩又踹的,试图找出隐藏的机关或是提示,但是除了扬起了漫天的尘土和草屑,什麽都没有。
国巫要进塔出塔,肉体凡胎的,不可能穿墙进去,也不可能腾云飞上去,肯定是有通道的。如果塔的第一层没有进出的地方,那必然会设在他处。
会在哪里呢?
窈月突然想起郑修家那座看似六层实际上是七层的飞云楼,在第六层和第五层之间夹藏了一层的障眼法,会不会这座塔也用了同样的障眼法,眼前的第一层也并不是真正的第一层……
窈月的目光从塔身转向方才走过的窄桥和桥下深渊一样的墨色水面,心里生出个大胆的猜测。
周合见窈月缓步朝桥的方向走去,以为她看完了准备原路返回,便也跟了上去。
窈月刚踏上桥面,忽然突兀地开口问:“你会水吗?”
周合答:“会。”
窈月点点头:“那一会儿你就游回去吧。”
“啊?”不等周合反应过来,窈月就深吸一口气,然後一头扎进了水里。
周合望着激起的水花呆愣了片刻,然後在那圈荡起的波纹快要平复时,也跟着跳了下去。
窈月不会水,只能一边闭气一边摸着桥体往下潜,不多时就顺着桥向塔延伸的方向,在幽暗的水域中捕捉到萤萤亮光,像是无边暗夜里的一点星子。
果然和她猜的一样,这座塔真正的第一层在水下,而入口的位置就是在桥所指着的方向。
但她仍止不住地在心里痛骂:建造葳蕤塔的人是鱼投胎的吗?水里来去的,夏天还好,冬天没溺死,也要被冻死了。怪不得国巫出行都是从头到脚一身黑袍,黑色衣裳就算湿了也轻易看不出来。
她往那点萤光摸索过去,近了才发现是用夜明珠描了几个她看不懂的文字。
如果裴濯在这里就好了,他肯定认得。窈月如斯想。
而那行文字的下方是一个黑黢黢的门洞,肯定就是入塔的门了。窈月手脚并用地扑腾,努力朝那个门洞划过去。
身後传来闷响和震动,窈月回头一望,周合也跳下水了。
窈月怕周合阻止她,手脚扑腾得更快了。她整个人刚钻进那个门洞,原本平静的水里兀地掀起巨大的水流,将跟上来的周合猛地推开。
周合被水流越推越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门洞在自己眼前合上。
周合从水底下探出头来换气,发现水面上的桥不见了。他又回望了一眼那座高塔,怎麽看怎麽觉得不对劲。
“怎麽感觉这塔长高了?”
但他来不及细想,一边“哗啦哗啦”地奋力往岸边游去,一边琢磨着回去怎麽跟裴濯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