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已经挂满了喜庆的红布,四周更是乌泱泱围了一大片黑压压的人群,簇拥着里面一对红装的新人,面对着祠堂屋檐下父母和供桌上的祖宗排位准备行礼。
可从陆宴的角度看过去,那牌位并非像寻常祖先的牌位那样,写着复杂的人名,反而是在一块刷成白色的木牌上,用黑炭描绘着一个生动的动物形象。
“那是什麽?”陆宴向十一叔询问起来。
他们来的晚了,只能站在人群的最外面,好在陆宴有着绝对的身高优势,可以越过那些黑漆漆的脑袋,看清祠堂中发生的一切。
十一叔没有那麽良好的视野,不过他似乎也知道陆宴在询问他什麽,在透过一些缝隙後,便确认道:“那是我们的保家仙。”
“保家仙?”陆宴故作惊奇,“什麽保家仙?”
可十一叔对陆宴的刨根问底似乎很是反感和警惕,面对陆宴的问题,他最终只能含糊起来,道:“就是狐仙大人,可以保佑我们家族风调雨顺丶子孙昌盛的。”他简单说了两句,便不愿意再多说了。
那对新人已经站在了祠堂中央,新郎满脸的笑意几乎都要溢出来了,而新娘却还是淡淡地站在那里,不悲不喜,好像参加的不是自己的婚礼。
按照村子里的传统,族中的长辈已经将香递到了他们的手上。随後一个高亢有力的声音响了起来,道:“一拜夫妻!”
显然,这里的习俗跟别的地方并不相同。陆宴却并没有兴趣看那对夫妻对拜,他的目光在整个祠堂中游走,像是想要探寻一些不同寻常之处。
“二拜父母!”
新人转身,对高坐在供桌两边的那对中年夫妻规矩行礼。
然而白熵却在这个时候拉了拉陆宴,眼神示意地瞟向那对中年夫妻的身後,又在陆宴的耳边道:“陆先生,经过系统分析计算,供桌後面应该还有空间,足可以藏下两个人。而且,我的精神体,感知到来自对面的一些微弱精神波动。”
文鳐鱼小心地在白熵的身後吐泡泡,它似乎并不喜欢这样人多的环境。
陆宴自然也能察觉到这祠堂有些不同寻常的存在,他盯着那供桌的方向应了一声,而还不等陆宴再仔细观察,第三声吆喝便已经响了起来。
“三拜家仙!”
“嘭——”
然而,还不等这对新人对那保家仙的牌位鞠躬下去,一声沉重的钝响,便已经从供桌的後面传了出来。
倏然间,整座祠堂似乎都被刺激了一般,那些刚刚还兴致勃勃围观的人们,瞬间露出惊恐的表情。就连新郎的父母,都惶恐地看向自己的身後,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麽。
“嘭——!”
第二声钝响接踵而至,这一次,所有人都听清楚了,这声音并非从供桌後发出来的,而是从哪保家仙的牌位里发出来的!
小小的木质牌位,里面却似乎封印着什麽巨大的混沌力量,在受到莫名刺激的情况下,想要从狭小的封闭场所钻出来。
“嘭!嘭!嘭!”
接二连三的声音,从牌位中传出来。人群顿时骚动起来,而这声音像是敲击在白熵的仿生精神图景中一般,引来一阵令人战栗的头痛,连带着文鳐鱼似乎都觉得不适起来。
“阿熵?”陆宴敏锐地察觉到了白熵的情况不妙,当即扶了白熵一把。
可那令人头疼的声响依旧在,不仅没有消失的迹象,甚至连带着整个牌位都在供桌上跳动起来。它翻滚无常,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在跌宕了几番之後,一头从供桌上栽了下去。
嘭的一声,它落在了新娘的脚边。
围观的人群里发出尖锐的叫声,似乎这对他们来说是什麽不祥的事情一样。被惊吓的人群顿时像是鲤鱼一般,翻滚着想要从唯一的出口逃离这里。
尖叫声伴随着儿童的啼哭声尖锐传来,连带着新郎一家人都吓得六神无主起来。
却只有新娘一个人,依旧平静地站在那里,她的目光,似乎透过了鸳鸯的盖头,好奇地打量着跌落在脚边的牌位。
白漆木牌上,黑炭勾勒的狐狸扭曲了起来,它似乎在白色的世界里蠕动,用不透光的黑色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一面之缘的新娘。
然而下一秒,一个强有力的婆子却冲了过来,一把将新娘拉扯了过去。
“不得了,不得了!”她尖叫着,连带叫着新郎一家人也快点离开这里。
“家仙不同意这门婚事!家仙不同意这门婚事!你们快点回家去!快点回家去!”婆子连同一些缓过神来的热心人,当即推搡起新人一家,想要将他们快点从祠堂带出去。而已经慌不择路的新人一家,只能遵从着那些人的拉扯,跌跌撞撞的,好像逃命一样,慌不择路地逃跑。
只有新娘,还是镇定的。
甚至在经过陆宴和白熵身边的时候,陆宴还听见了她一声轻轻的笑声。
风吹起了她盖头的一角,陆宴清晰地看到她嘴角浅浅的笑意。
还有一截露在唇外的,明晃晃的虎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