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给他们二人伤心的时间不多,祝昭先是胡乱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泪迹,又扳起袁琢的肩膀。
她用袖口轻轻地擦去他面上的泪水。
“药要凉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努力装得镇定,“阿翁也该洗好了,我们给他送过去,过去的时候我们不要哭丧着脸。”
屋外鹅毛大雪纷飞,室内暖意融融如春。
推开雕花木门时,落在肩头的漫天飞雪转瞬却被屋内蒸腾的暖意融成湿痕。
袁阿翁靠在床上,眼神清明,神志清晰,笑意和蔼。
祝昭见袁阿翁这般精神的模样,不禁心跳漏了一下。
这就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吗?
袁琢刚把药碗搁在小案上,就听到袁阿翁喊他。
“阿琢,过来。”袁阿翁的声音听起来清朗了许多。
袁琢依言在床边坐下,极力克制着自己心里那种说不出的窒息,他觉得自己即将坠入万丈深渊,不得救赎。
袁阿翁望着他严肃的神情,忽然笑了:“别板着个脸,多笑笑。”
袁琢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袁阿翁没理会他使的小孩手段,眼光在袁琢和祝昭二人面上流转,微笑道:“我这辈子很快活,我当下很开心,也不觉得痛苦。”
袁琢眼眶发红,想说却什么也说不出,眼泪丝毫不听他控制地大滴大滴地掉落下来。
祝昭几次三番想要控制住眼中的酸意,无果,只好默默地退到屏风后面。
他们祖孙二人的谈话隔着一层朦胧的绢布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阿翁都许多年没见到你落泪了。”袁阿翁无奈的笑了下,抬手擦去了袁琢面上的眼泪,开玩笑道,“你幼时和我说丈夫有泪不轻弹,你自己遵守了这么多年,如今怎么还自己打破了呢。”
袁琢喉头哽咽,有语难言,只是摇着头用力地抹干净脸上泪迹。
袁阿翁喘着笑起来:“哭的时候还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袁琢再也无法维持任何体面。
这句话抽掉了他最后那点硬撑的气力,就像根钝针扎进他早裂开的心口。
眼前阿翁枯瘦带笑的脸,恍惚间叠上了旧影。
逃荒到元安的长路,是阿翁把硬饼子中间软乎的塞给他,自己嚼着冷硬的边角,夜里露宿野地,总将他搂在怀里挡风。
天未亮透的元安菜市,压弯了脊梁的阿翁对着往来人影挤出笑吆喝“新鲜的蔬菜嘞——”,就为多换几文钱给他买碗热汤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