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着眼,看着那堆碎瓷,连弯腰去捡的力气都没有,他只觉得无力,他只觉得他什么都留不住了。
他就这样形销骨立地坐着,周身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荒芜。
雪花无声飘落,人间正值团圆喧闹之时。
孙府朱门之内,灯烛交辉,玉盘珍馐罗列,一派钟鸣鼎食之家的赫赫扬扬。
暖融如春,明灯流光。
巨大的圆桌上摆满了各式山珍海味,香气与酒气氤氲交织,衬得岁除之夜格外喧腾热闹。
孙休作为一家之主,率先举杯:“日有熹,月有光,富且昌,寿而康,新春嘉平,长乐未央!饮胜!”
众人纷纷起身应和:“饮胜!”
酒过一巡,孙夫人笑着对平康公主道:“殿下尝尝这竹笋煨肉,文火慢炖了整整一日,酥烂入味得很。”
她又转向孙湛,语气带着惯常的叮嘱:“二郎,别只顾着自己,多照料殿下用菜。”
孙湛正紧张地远处一盘快被夹完的美食,闻言忙不迭应道:“是,母亲。”
孙休的目光淡淡扫过,见孙湛那副只知盯着吃食又全无半分玲珑心肝的模样,心头便是一阵无名火起。
尚公主是天大的恩荣,多少人求之不得的青云梯,偏偏落到这个愚钝孽子手里,竟是白白糟蹋!
这么多年,孙湛非但没见为家族,为他这父亲谋得过半分切实好处,连在陛下面前得句美言都未曾有过。
一念及此,他便觉胸中憋闷。
可笑当年赐婚旨意刚到孙家时,他还沾沾自喜,以为是圣心独运,是对他莫大恩宠与拉拢,是新帝王向他示好示弱的信号。
直到那阵高兴劲儿过了,他才慢慢品咂出滋味来。
陛下哪里是赏他一个青云梯,分明是塞给他一个烫手山芋,甚至堵死了他借联姻扩张权势的路。
陛下这是早看准了孙湛憨直无用,既不会让公主受委屈,更不可能成为
孙家在宫中的助力臂膀。
表面上是莫大荣光,实则是用一桩看似显赫的婚姻,将他孙家,将他孙休,牢牢框定在皇亲国戚的身份里,既全了陛下的慈父之名,又绝了他借联姻结党的可能。
好一招阳谋,好一个帝王心术。
他心中愈想愈是懊恼愤懑,看向孙湛的眼神便更添了几分厌弃,真真是朽木不可雕,烂泥扶不上墙,连做个棋子都这般不中用!
他心中冷哼,面上却未显露分毫,并未说什么,只转而向长子,看似闲谈般问道:“大郎,近日翰林院领旨重新勘订的《礼部韵略》,进展如何?此事关乎科场文选,不可轻忽。”
孙泓即刻放下筷子,恭敬回道:“回父亲,初勘已毕。此次勘订重在厘清古今音义之变,务求精准,以做天下士子范式。”
他言辞清晰,态度谦逊自信,尽显翰林才俊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