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难行,积雪没至小腿,每走一步都需耗费不少气力。他并未急躁,目光仔细扫过沿途。
一处向阳的山坡下,积雪较薄的地方,他停下了脚步。
蹲下身,用手指拂开表面的浮雪,露出下面几个模糊却巨大的爪印。印痕较新,尚未被完全覆盖,形似豹狼,却更大几分。
他伸出手指比量了一下尺寸,从怀中取出炭笔和简易报帖,就着膝盖,草草画下爪印形状,标注了尺寸和发现地点。
越往上走,风越大,山路也越发险峻。
直到接近山顶的一段最险要的拐弯处,他看到孤亭。
一段长约丈许的木质护栏完全断裂,歪斜着坠向下方的深渊,只留下几根残破的木桩突兀地立在崖边。
断裂处的木茬还很新,显然是不久前被积雪重压或山风摧垮的。下方是云雾缭绕的深谷,若失足跌落,绝无生还可能。
他站在那断裂的缺口边缘,寒风将他大氅的下摆吹得猎猎作响。
他低头看了看那深不见底的虚空,再次拿出报帖,简单绘制了损毁位置的草图,标注了长度和险要程度。
亭内空寂,石桌石凳上积着雪。
做完了一切,他倚着残缺的栏杆向下望去。
只见云海翻腾,雾气缭绕,浩渺无边,将山下的尘世完全隔绝。
京城、宫阙、职责、过往,所有他曾经挣扎、荣耀、痛苦过的地方,所有那些人与事,此刻全都隐没在那片无边无际的白色之下,仿佛从未存在过。
耳边只有呼啸凄厉的山风,如刀般刮过。
这里极冷,极静。
也极干净。
脚下被云雾填充的虚空看起来如此柔软,如此宁静,仿佛能包容所有虚无。
跳下去吧。
一个清晰而平静的念头,悄无声息地出现了,没有一丝一毫的预兆。
他向前微微倾身,感受着风更猛烈地拉扯着他的衣袍,像是在邀请。
死亡,在此刻显得如此轻易
又如此诱人
“这孤亭建于悬崖之上,想必是为了让过客歇脚时欣赏万丈深渊的壮阔。”一个苍老却清朗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袁琢猛地回头,看到一位白发老者不知何时已站在亭中。老者身着素色长袍,腰间系一根麻绳,面容清癯,双眼却仿佛能洞穿人心。
袁琢不动声色地收回脚步,望着老者:“老先生是过路人吗?”
这老者什么来头,他怎么没有听到一丝一毫的脚步声?
老者不答,只是缓步走到亭中石桌旁坐下。
“雪中孤亭,过客匆匆。”老者道,“有人来此看风景,有人来此寻短见。不知公子属于哪一种?”
袁琢笑了笑:“我是路过。”
路过人间一趟,罢了。
“是吗?”老者抬眼看他,目光如炬,“那公子为何眼中只有死志,却不见对美景的半分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