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阿娘和阿爹的面容,那时恩爱的他们,带着池羡在街坊游逛,当年街坊说书人就爱夸大其词,以刻苦铭心的虐恋,诓骗情投意合的夫妇置备红线,说是能生生世世,不分离。
大家皆知这只是一个俗闻罢了,可到底还是坚信,若真有那么一丝几率足以达成呢?
池羡转眸看向她,她的眼底含着笑意,似是很期待他口中的俗闻。
过了很久,他薄唇轻启:“街坊俗闻传的是……系红线,那便是永不分离。”
话尾,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口齿不清。
池羡说出此话时心头轻颤,半晌,他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眸看她,见她半阖上眼,晕头晕脑,屈肘撑着矮桌。
白虞半趴在矮桌,朝他勾勾手,敛着明眸呢喃道:“池羡,你的声音好小,近点。”
药效过后,白虞感到困乏,艰难地睁开眼,周围的一切景象模糊不清,微弱的烛光倒映在她眸底。
池羡眼底的怯弱散去,她没听清楚他口中最后的那句话,池羡在心底庆幸她没听见,可又觉得惋惜。
他俯身靠近她,将她揽入怀中,轻抚她的圆头,温热的气息铺天盖地袭来。
白虞只感到困乏,提不起一点精神,在他怀中安然阖眼,半梦半醒间,只听见他在她耳畔轻轻地说:“阿曦,愿天道成全你我永不分离。”
白虞长睫微微颤动,轻“嗯”一声,环手搂住池羡紧实的腰肢。
暖意直升,池羡俯身,墨发划过白虞敏感脆弱的脖颈,酥痒袭来,他轻手将她打横抱起,撩开彩纱,放回软榻。
帮她捂好厚重的被褥,又盯着她看了许久,纤长的细指悬在半空,描摹她高挺的鼻尖,方吹灭半明不灭的烛光,依依不舍地远去。
冰天雪地,寒意袭来,霜风拍打冰川,尘封多年的冰锥坠落冰河,“砰”地一声,冰河产生冰缝,河水喷涌,掀起阵阵波澜。
冰锥坠落,白虞的心脏跟着下坠,猛然睁眼,羽睫染上厚厚的冰霜。
氤氲雾霾,白雪皑皑,足下踩着厚重的冰雪,迎着霜雪前行,前鬓染上雪屑。
白虞身披莹白袄裙,与白雪融为一体,她捂紧胸前的系带,艰难地抬眸望去,映入眼帘的是那座熟悉的冰笼。
耳畔传来赤鸾尖锐的鸣啼声,她显然惊吓,耸肩驻足,仰望白皑皑的雪空,心底产生纳闷。
雪花飘飞,白虞抬手接住那片偌大的雪花,片刻,雪花在掌心融化,化成一滩冰水,从指缝流淌,坠地。
白虞蹙眉,感到奇怪。为何她感受不到寒冷?
寒风肆意拍打,发簪摇摇欲坠,白虞抬手戴上袄裙厚帽,迈出坚定的步伐朝着冰笼走去。
穿过雾霭,冰笼的水蒸气涣散,冰霜沿着冰柱缓缓坠下,蒸气包裹着赤鸾。
转眼间,赤鸾朱红的羽翼化为深蓝,宛如一只冰鸾,它颤抖着双翼,颤缩着身子,匍匐在地,囚困于冰笼,画地为牢。
白虞眼底升起怜悯,手腕翻转,掌心浮现鲜丽的赤焰印记,额前的花钿转变为赤鸾凤纹,她却毫无感知。
赤鸾半睁眼遥望破裂的冰川,羽睫染上冰寒。
“你告诉我,我该如何救你?”
白虞伸掌,借用赤焰印记触碰坚实的结界,不料,刚触碰上的那刻,从天而降一个透明结界,将她困于三寸方地,无法动弹。
白虞仰望结界,片片雪花从天而降,堆积在结界上方,她抬手拍打结界,远望冰笼中奄奄一息的赤鸾,掌心的赤焰印记闪烁红光,似火般灼烧,脸上浮起焦急的神色。
恍然间,白虞的手坠下,无意识地阖眼,倒在结界内。
仙居外,朱红门扉外站着一名青年,青年在门外徘徊,犹豫不决。
许久,终是抬手轻敲门扉。
耳畔传来微弱的敲门声,池羡斜坐在案几前,屈肘撑着矮桌,还未深睡。
他微微蜷缩指节,抬起惺忪的睡眼看向门扉,青年的手悬在半空,似是在犹豫。池羡又看了眼躺在软榻熟睡的白虞,彩纱遮住视线,隐约瞧见女子窈窕的身姿。
池羡起身,抬手捂唇轻咳两声,是试探亦是警示门扉外驻足的青年。
纪凌站在门外提心吊胆,恍然听见这声突兀的轻咳,眼底的星光燃起。
他轻咬下舌,眼底闪过难为情,半晌,终于轻声开口道:“阿曦师妹可在?”
池羡眉梢微挑,他深知纪凌是在明知故问,若纪凌不知阿曦在此房,他便不会来敲这间仙居的门。
雕窗外响彻薄弱的蝉鸣声,池羡冷冷问:“何事?”
纪凌深吸口浊气,心头的紧张感蔓延,大脑一片空白,先前组织好的语言在此刻烟消云散。
他一手握拳,捶打另一只手的掌心,“嘶”了声,终道:“沧海派纪凌见过大师兄,此次我是来道歉的,可否让我进去当面向阿曦师妹道歉?”
池羡敛着黑眸,好一个诡计多端的纪凌,居然还想借此机会与她见面?
“阿曦已休息,无法与你见面。”他捏紧掌心道,“若道歉,该是桑烨师弟亲自向阿曦道歉,而不是你,请回吧。”
“我……”
纪凌抬手轻碰冰凉的门扉,目睹池羡远去的身影,含着不甘缩回手,“我会奉劝桑烨师弟道歉!”
纪凌转身迈步离去,用余光瞄向仙居内,隐约瞧见软榻前的彩纱摇曳,微弱的烛光晃动,窗影映出女子窈窕的身姿。
转眼间,男子沉重的身影映在窗影,与女子身影贴合,烛光熄灭,窗影消散,仙居内陷入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