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下衙後,安成特意将安无恙和叶倾华唤至跟前,面带几分难色地开口:“小阿倾,你那星火学院……眼下可还能塞进人去?”问完又觉不妥,生怕孙媳为难,连忙补充道:“若实在塞不进便算了,不必勉强。”
这是安成第一次开口相求,叶倾华自然不愿拂他面子,心下盘算若人数不多,增添一两个也无妨,便问道:“祖父是替谁问的?需要加几个名额?”
“两个。”安成松了口气,答道,“是你舅公家的小孙子,今年九岁;还有你大舅他表弟的长子,年方十五。”
“行。”叶倾华指尖轻点,捋了捋这稍显绕口的关系,爽快应下。只是不免好奇,“只是祖父,他们为何不送孩子去松鹿书院那等久负盛名的学府,反倒瞧上我这星火了?”
安成拈须一笑,语气带着几分自豪,“如今你这星火学院,便是最有名的学院之一了。”
的确,如今的星火学院已是声名鹊起。早在三年前叶倾华高中探花时,学院生源便已开始好转,许多贫寒人家都愿将儿女送来,即便不图科举功名,能识文断字也是好的。後来晋王一党倒台,文先生得以昭雪平反。
为助学院扬名,谢灵与赵英如公开承认乃文先生弟子,谢烁与谢灼也自称算得先生半个学生。文先生一时声名大噪,当年那位十六岁的少年解元,沉寂多年後竟教出五位年轻进士,其中更有一榜眼丶一探花,其馀三人名次亦是不凡!这是何等惊人的育人之才?
加之叶倾华又放出风声,他们五人,连同安无恙丶云舒以及冬凝,只要身在京城,每月必会亲赴学院授课一次。此消息一出,报名者更是蜂拥而至,几乎踏破门槛。
因学院优先招收寒门学子,甚至曾发生过富家子弟欲重金购买贫困生名额之事。学院不得已进行改革:贫困生入学三年後,需参与升学考核,有科举潜质者进入科举班,馀者则根据天赋分入各类技术学堂。科举班剩馀的名额方对外招考,凭成绩与品行录取。即便如此,学位依旧一位难求。
景熙元年的春闱如期而至。今年参考的女子有两人,一位是李幼珺,另一位则是秦紫。她本就才华不俗,体内馀毒清除後重拾书本,一路过关斩将竟也杀入了会试。万幸有她们二人参考,否则女子科举若就此断层,再想续上便难了。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转眼便至三月中旬。先帝百日孝期已过,景熙帝及皇室成员除服。同时,也正是会试放榜之日,两位女考生皆榜上有名!李幼珺高中第二十二名,秦紫亦位列第八十四名。
楚王与谢灵的婚事立刻被提上日程。两人年岁都不小了,故而婚期就定在最近的四月三十。
正当谢灵紧锣密鼓地筹备婚礼时,殿试成绩也张榜公布。李幼珺名次提升一位,位列二十一;秦紫前进了五名,排在七十九。虽未能跻身一甲及二甲前列,但秦紫却是所有进士中,除三甲外最早选官职,其治水之才朝野共睹,自她决定参加科举起,工部便早已为她虚位以待。
这些时日,叶倾华过得颇为平静惬意。每日按部就班上衙下衙,与安无恙“文斗”丶“武斗”,再与三五好友相约踏青赏花,日子过得好不自在。
四月二十,沐休。赵英如有案子要查,谢灵则要去南山寺还愿。左右约不成的叶倾华,本打算带安无泪出门购物,却被酷坛子打翻许久的安无恙,在十九日下衙後直接“劫”走,打包带去了慕华山庄泡温泉。开玩笑,他娘子次次休沐都排满了别人的约,已许久未曾好好独属于他一人了。
难得温存,直至天色渐暗,两人才姗姗返京。不料却在城门口撞见了正策马疾驰的谢烁。
见他面色紧绷,眉宇间难掩焦灼,叶倾华心下一沉,急忙探身问道:“谢大哥,你这是要去哪?发生什麽了?”
“灵儿失踪了。”谢烁勒住马,低声急促答道。叶倾华与安无恙并非外人,告诉了也无妨,还能增加一分助力。
“怎麽回事?”安无恙沉声接口。
“灵儿去南山寺还愿,等在寺外的嬷嬷等到关殿亦未见她和侍女出来,进去找也未找到。”谢烁简单说了下情况。
“通知四哥了吗?”叶倾华追问。
“没有。”谢烁心乱如麻,他不知妹妹眼下正遭遇什麽,更不敢揣测楚王若知晓未婚妻在婚前莫名失踪会作何反应,只得先行压下,“且先找到人,视情况再定。”
正说话间,赵英如也骑马赶至城外,她是去现场勘查,试图寻找任何可能遗留的蛛丝马迹。叶倾华与安无恙对视一眼,瞬间达成共识,加入寻人行列。
几人快马去了南山寺,里外细细搜查一遍,却是一无所获。这说明谢灵实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带走的,否则不会什麽线索也未留下,能让她不设防之人必是熟人,会是谁呢?
再度回到京城时,已接近宵禁时辰。谢烁与赵英如决定留在城外继续查探,叶倾华与安无恙则负责在城内暗中寻访。
一夜奔波,彻夜未眠,却依旧毫无头绪。
叶倾华决定告假继续找。马车行经盛南伯府时,正遇上准备去点卯的云舒。一身绿色官袍衬得他越发清隽挺拔,宛如晨曦中傲然独立的青松。
“子谦,早。”叶倾华强打精神,掩口打了个哈欠。
“早,阿倾。”云舒见她眼下乌青,走到她车前低声问:“一夜没睡?”
“嗯,小灵芝失踪了。”叶倾华也不瞒他,简单和她说了谢灵失踪的过程。
云舒眉头蹙起,忽然想到一个人,“你可查过。。。。。。秦王?”
“小九?”叶倾华还真未怀疑过,“为什麽会想到他?”
云舒笑笑,“以己度人罢了。”
叶倾华瞬间想起自己成婚前,云舒在月仙湖的那次邀约,以及他那近乎疯狂的挽留,“你。。。。。。”
她尚在斟酌语气用词。云舒倏然擡手,本想揉揉她的发顶,却又想起什麽似的放下,轻叹道:“过去了。”
“哦,那便好!”云舒给了她一个思路,无论可能性多大,都必须查证。她当即也顾不上告假了,命车夫立刻掉头回府,她要马上与安无恙商议此事。
云舒伫立原地,默然望着她的马车走远,才上了自己的车。刚踏上脚蹬,心口猛地一阵绞痛。他一手按在胸口,另一手勉强支撑在车辕上,缓了缓才喘过气来。自嘲低笑,“真是,报应!”
安无恙迅速沿着这条线索暗中查探,果然发现了蛛丝马迹,秦王李行昨日出城後,至今未归。
“这个混账东西!”叶倾华气得浑身发颤,恨铁不成钢。秦王于她,是弟弟,而她弟弟竟然干出绑架她姐妹之事来。
恰在此时,楚王匆匆而来。
“明珠,小灵芝是不是出事了?她怎麽没去上衙。”不是询问,是笃定。
“四哥,小灵芝没事,只是偶感风寒,在家休息罢了。”叶倾华心虚地看地板。
“是吗?”楚王沉眼望向她,“可谢家递来的消息,却说她是突发头痛。”
糟糕!昨日慌乱,竟忘了与谢家统一口径!叶倾华暗叫不好,只得硬着头皮圆谎,“可能她是因为风寒引起的头痛。。。。。。”
“明珠,别骗我。”
“她失踪了。”叶倾华无奈坦白。
楚王猛地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极力压下心底翻涌的惊惧与暴怒,声音带颤抖:“。。。。。。可有线索?”
叶倾华垂下眼帘,低声说了一句看似不相干的话,“小九昨日出城未归。”
楚王听懂了,咬紧牙关,额角青筋跳动,从齿缝中狠狠碾出两个字:“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