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里是我家,我以後就要住在这里,再也不住公馆了!”柏青抹了抹眼泪,“师哥,今儿我可以和你睡吗?”
“好。”玉芙忙给人拾掇被窝。
“师哥,”柏青咧咧嘴,“爷…我们俩不能再好了。”
“躺下说。”玉芙拉人上炕,“他回来了?”
柏青摇摇头,“爷,爷是革命党…”他压低声音,“师哥,怎麽办呀,我又恨他了,革命党是要杀老佛爷的…”
“那是他说杀就杀的?傻皮猴儿。”玉芙紧张他对自己毫无防备又口无遮拦,“只是…革命可是顶危险的事情,说不好就要掉脑袋。”他给人拢好被子,又紧紧搂着人,“除了我,你可不兴再往外说了。”
柏青点点头,“那他为什麽还要去呢?他,他什麽时候才能回来呀。”
“世道变好了,说不定就会回来。”
“世道什麽时候会变好?”
玉芙摇摇头,又想起周沉璧,”有的人最是识时务,那便什麽时候都是好世道。”
“爷不是,他……”柏青想,爷很笨,怎麽都捧不红自己,自己也是够不争气的,他又自怨自艾起来。
“总会好的。”玉芙劝他,也像是劝自己。
柏青埋在他怀里,俩人靠得紧紧的,互相取着暖。
院子门口突然传来“咣当”一声响。
柏青和玉芙一惊,披着褂子一前一後摸出去——
竟是刘啓发!
他踉踉跄跄地撞进院子,袍子脏得看不出本色,一张脸瘦得脱了相。
这大烟鬼子一眼看见柏青,竟“扑通”跪下了,膝盖砸在青石板上,听得人牙酸。
“我戒烟!我戒!你可饶了师傅的命吧……”
柏青去搀他,手刚碰到胳膊,这人就像被烙铁烫了似的,猛地弹起来。
“你可不要找老斗来要师傅的命,我不花你的钱!”说完又跌跌撞撞冲进了屋子。
玉芙和柏青二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麽。
两个人都有心事,睡得都不甚踏实,第二天一早竟一起发起烧来。
过了小年儿,戏园子就封了箱。
积雪被扫到墙角堆起了小坡儿,柏青蹲在院当中,正往铜盆里烧金箔元宝。
火苗舔着锡纸,映得他小脸儿红彤彤的。
“多烧些,让竈王爷替咱们说好话。”
玉芙倚着门框,眼睛弯弯笑着,手里攥着一把瓜子,声音清朗。
他糊里糊涂地发了几天烧,嗓子又疼又哑。可谁能想到,这场昏天黑地的高烧,竟把他轰隆隆的嗓子烧了个底朝天——
等烧退了,粗大的嗓子竟是倒了过来!
“砰——”远处突然炸开一声二踢脚。
柏青吓得一哆嗦,火盆里腾起一片金灿灿的纸灰,打着旋儿往天上飘。
玉芙仰头看了一会儿,幽幽开口,“开了春,我也要找个班子唱戏。”
“开春儿了,我想要爷回来!”柏青也许着愿,“师哥,你声儿真好听……周公子也会捧你的。”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谁要他捧,我要靠自己!”玉芙却道,“难不成我柳玉芙还真出不了头,要在胡同里烂一辈子?”
“师哥,我第一个邀你!咱一起在春和楼唱!”柏青站起来,跑过去,也和他凑在一处。他心里记挂着顾焕章,他想,自己许了多少愿,可这人为什麽就是不回来。他又想,这人回来了,自己也一定不再理他了。
一场雪化了,檐角的冰溜子越挂越长,在风中轻轻摇晃。
新的一年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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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节标题,李清照一句“雪里已知春信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