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板…”小丫头二奎小声叫着。
“放心,缓过来了。”廿三旦扶着桌子借力起身。
俩人在砌末堆旁找了处地方,廿三旦听柏青说了玉芙的事,脸色刷白。
“何老板,我们现在就去堵师哥,他怎的这样糊涂!”
“好,好。”廿三旦答道。
柏青带着廿三旦和二奎三人,来到了玉芙挂牌的月婵舞台。
玉芙正卸了妆,饮着一碗梨糖羹,见了几人,很不自在起来。
“有什麽……出去再说……”他放下盖碗,领着人出去。
一出门,周家的人却已经等在门口接人。玉芙走上前,几人仍然不松口,非得是要把人接回家才行。
玉芙一跺脚,“那就上车说罢!”
三人这就上了马车,二奎留在外面,防着周家几个小厮偷听。
她站在那里,小身板绷得笔直。
一双大眼睛里没有丫头们常见的懵懂或怯懦,反而透着一股早熟的倔强和警惕。嘴唇微微抿着,仿佛在跟谁较着劲,就这麽咋呼着几个小厮。
“玉芙,你和哥哥说,怎得……怎得给那姓周的做了妾!”廿三旦急急问,连一句公子也懒得叫了,“他,他怎麽和你说的?”
“我……我有情,他有意,他便成全我,给了我这名分。”
“成全?这……这算是哪门子的名分啊?”廿三旦怔了一下,又道,“我的好弟弟,怪不得呢。你俩可真真是人戏不分了!”
“什麽戏不戏的,我和他是真好!”
“糊涂!这世道,多少好处都是男人得的,你怎地,怎地心甘情愿做起女子去了。”
“何老板,我们旗户惯是女人当家的,一个个也都是爷爷爸爸叫的,就说当今老佛爷……”
“傻弟弟!”廿三旦打断柏青,“你可别拿这些个皇亲国戚糟践我们。我们手里一没田,二没地,给谁当家去!你们俩,戏文都唱哪里去了,那些个负心郎丶苦情女还少麽?这……”
“何老板,你……你不懂,能求来这名份,我已是知足。”玉芙急急说。
如今,他可听不了这负心丶苦情的话!
“好弟弟,不说旁的,从来也没听说谁娶了男人做妾的,说出去……哎呀,这是什麽糟污事儿啊。”
“何老板…哪里糟污了…”玉芙委屈道,“在周家还没受气呢,我拿你当自家人,你反倒说…”
“这事儿…这事儿走哪儿都荒唐啊!他……他领你回家,就没个说二话的?”
玉芙摇摇头,从小厮到喜婆子,即便是那周太太,也没有露半分不悦。
“人家都说着吉祥话儿呢,哪像你们,一个个糟污丶荒唐的说着!”
“师哥…我…”柏青去拉玉芙的手,但让他说什麽恭祝的话,一时也说不出口。
“奇了!这可真是奇了!”廿三旦道。“不过…”他又起一念。
“这周府的下人可真的一群狗奴才!一个个的,拿了银钱便是非不分,黑的说成白的,男的说成女的!你呀你…”
廿三旦又是摇摇头,“这吉祥话儿谁还不会说,可这日子是你自己的。”
他想,一个男人再怎麽扮成女人也是男人,总是受着点当男人的好处。像他自己,这腌灒里头泡惯了,日子再难,横竖也是比女子好过些。
这一入高门,给人做了妾,身不由己的日子,要怎麽挨呀。
“好弟弟,趁姓周的正是稀罕你,你就多为自己打算。吉祥话哥哥是说不出来,但你要有难处,哥哥第一个护你!今儿个没带什麽好东西。世道乱,我这一手啊,都是假的,明儿哥哥带礼去看你。”
廿三旦拉过人的手捏捏,“你瞧,”说着,又给人看自己一手的戒指,都是充门面的赝品。
“师哥,他要欺负你,我也替你出头!”柏青道,“我也攒下些个好东西,你看上什麽了,我都给你…”
玉芙委屈巴巴的点了点头。
廿三旦这就上手把人搂在怀里,“行了行了,有什麽委屈的。看你这小模样儿,做了荒唐事,还不让哥哥说两句?不过,你这两下子可人儿的功夫…怪不得呢,人见人怜,哥哥都受不了…”
玉芙可被他逗笑了,柏青也跟着傻乐。
又嘱咐了几句,廿三旦便和俩人告了别,下了车。玉芙这就遣着小厮赶车,要先把柏青送回家。
“皮猴儿,你怎得这样魂不守舍?”玉芙扯过柏青,这一路,这孩子安静得过份。
果然,一张小脸儿似哭非哭,说不出是个什麽模样儿。
“师哥。我……”柏青好似回了神,局促地扭扭捏捏,“我要是,要是总念着一个人,想对他好,他,他倒也对我好,那…那我只能给他做妾吗?”
“皮猴儿!“玉芙一下子着急了,他知道他说的是谁,“你可别走我的傻路!”
“师哥……可…”柏青懵懵懂懂拽他,“他也是个好人呀。”
怎的能和这痴儿说得明白,玉芙便慌着补了一句,“这顾二尚未娶亲,何来的妾呢!”
“那你的意思…是…我要等他娶了亲,然後才能一直和他在一起吗?”柏青很乖地看着他。
玉芙心疼极了,好似也懂了廿三旦的那份急,他狠狠捏了把他的嫩脸,“皮猴儿,你不该想这些,好好唱你的戏!”
“师哥…”
“总之!你还没成角儿呢,你先…你先离他远点儿!俩人也不要总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