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往死里打!”
前方吵吵嚷嚷,三四个手持短鞭家丁模样的人身旁传来喊声。
寻声觅去,就见一富商打扮的中年男子手里抓着条粗铁链,另一端系在一个头发披散丶衣衫褴褛的奴隶脖子上。
中年男子嘴里叫着,向周围围观的人愤愤道:“大家都来看看啊,这狗东西,呸,老子花钱把他买回来,结果他倒好,不知感恩敢偷东西不说,竟还冲撞我了的家贵客。”
“真他娘的是个赔钱货!”越说越气,话落扬手又是一鞭子。
似还不痛快,手中用力一拽,劈头盖脸又重重甩了十来鞭。
那奴隶被那一扯,砰的向前摔倒在地,没等爬起,迎面就是一鞭。他反射性擡手,手肘立时见血,皮开肉绽。
紧跟着身上落下道道血痕,如暴雨一般淅沥而下,挡都挡不及。
富商呼着那几个家丁来打,看热闹的行人纷纷避让,虽觉不忍却没一人上前阻止。
下等人制施行百年,齐汉为尊,狄戎为奴。
边辽之地,胡奴衆多,但因其天性好斗,不服管教,不知谁人便制一铁链束其脖颈,手挥长鞭,效果显着,竞相效仿。
顾羡没想到边辽盛行的颈链都传到云城来了。
他将苏雪往台阶上送,随後才拨开人群夺过其中一家丁短鞭。
家丁大惊,还未等他发作,胳膊肘便被擒住向後一转,顿时痛的大叫起来。
那奴隶被打成那样都一声不吭,这家丁一惨叫,衆人目光被吸引过去。
可这一看完,不禁深吸一口气。
富商看到来人,眼睛睁的简直要从眼眶里掉下来,一眨不眨,双腿也开始无意识打颤,忙冲过去让人停手。
见过的。
几日前,这些奴才架着自己,在黑压压一片中看到的为首那人。
富商面上立刻挂起冲破天的笑容,屈腰搓手走过去:“哎哟,这不是我们的顾大将军吗!今小人得遇还真是三生有幸啊哈哈……就是不知我这下人怎地惹恼了将军,我给将军赔个不是。”
“将军放心,这奴才小人任凭将军处置,将军怎麽尽兴怎麽来。”
“何事在此喧哗?”顾羡开口道。
富商故作心虚,遮遮掩掩凑上前却并未收敛声音:“是小人买的狄奴偷了家中祖传的如意,被发现了後,竟还颠倒黑白诬陷给来小人家的贵客。惹恼了贵客,小人只好给他长点教训。”
顾羡:“那也不该在供百姓通行和商贸的街道上公然惩戒,况按我朝律法,即使作为奴主也不可私自对奴对婢施以酷刑。”
富商冷汗直冒,扑通一声跪在地下。
这小子真是在外久了,在我大齐谁对狄奴不是如此,竟还拿上律法来说,谁人不知那律法只对我朝奴隶有效啊,秋狄一族残暴血腥,就是下等人的命。
在这管上闲事了。
富商心中灿灿,嘴上却说着:“将军饶命啊,小人真是有所不知,小人也不该在街道上处理家事,将军饶命啊,小人知错就改,知错就改……”
顾羡心下一笑,好一个家事丶好一个饶命。
这富商句句精明,先是推捧自己,来个任凭处置,讲狄奴错处。见推捧不成,又说有所不知,说家事,说饶命,自己倒成了以权压人,干人家事之徒。
如今我朝这等行事,下等人制各地盛行,秋狄入境非奴就婢,实让人焦灼。顾羡知与富商纠缠不出结果,源头还在上面,买下了富商手中狄奴,便让人离去了。
阿蒙暗松一口气,悄悄放开了攥紧的拳头。
待围观人群散离,苏雪才走至顾羡跟前,让阿蒙扶起那狄奴带回了顾府。
原来并非那狄奴偷东西,而是富商所谓的贵客所盗,被狄奴撞见後,见已事发当下立断,咬定是狄奴想要偷窃,被撞破後诬陷自己。
富商要的可不是真相,要的是那贵客手中的大单子,所以无可辩驳,一定是狄奴所盗。
简单梳洗收拾一番,给那狄奴上了药,烧了卖身契,拿了盘缠,便让人离开城中寻其自由之地了。
毕竟是将军府,每天军事要务往来,不可能留一外族人长居。
“可哪里还有什麽自由之地呀。”狄奴自嘲一笑,同族之人诱拐贩卖获利,异族之人欺压鞭打为乐。哼,真是可笑。
苏雪让人去她那儿,被拒绝了,此地无可留恋。
“你奴籍已毁,去边辽吧。各族商贸往来,风气总是好些。”顾羡又给那狄奴一些银两,让人安排在客栈住了几日,才将其送出城。
这也算是一场机缘吧。
毕竟那麽多狄奴怎麽救得过来呢?顾羡和苏雪倾家荡産也救不完。
这件事只是一个小插曲,既然商量过,苏雪那样说了,顾羡也不想再放手,实际行动永远比口头承诺更有效。
-景和十一年冬月廿一冬至
顾羡挟苏雪一同祭拜完父母,在双方族中长辈的见证下订立了婚书。
因苏雪父修文地下,顾羡失持,此次文定,双亲只馀苏雪母亲。又碍于顾羡守孝之制,极其简便,并未对外广宣。
礼成後顾羡提前将聘礼悄悄送了大半到苏府。
虽礼不能成,但该给的顾羡一样不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