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这漫漫长夜,辗转难眠的,又岂止你我二人?”郦凝枝叹息道。
这时霍元晦与裴霜从门外进来。裴霜轻轻偎进母亲怀中,将脸颊贴在她肩头,语带哽咽:“娘,无论如何,您都要保重身子。您还有我呢。”
裴蕊娘失血的容颜憔悴不堪,脆弱得如同檐上冰棱,稍不留神便会碎裂。
她轻抚女儿面颊,将凌乱的发丝别至耳後,嗓音沙哑:“娘不会倒下的。还没亲眼看见我的葭儿风风光光出嫁,娘定会好好活着。”
见母亲眼神渐渐凝聚,终于恢复几分生气,裴霜心头的重石方才稍落。
昨日那般情形,她真怕母亲承受不住这残酷真相,不仅是翻案无望的绝望,更是遭至亲背叛的锥心之痛。
从裴蕊娘偶尔流露的往事片段里,依稀可见当年他们与熙元帝情谊何等深厚,信任何等坚定。
可偏偏就是这个最信任丶最疼爱的弟弟,在他们心口狠狠扎下了这一刀。扎得鲜血淋漓。
裴蕊娘吃完了朝食,脸上的气血恢复了一些,她拿着调羹的手微微垂着,倏地擡头:“凝枝,若我选择放弃,你会不会怪我?”
此话一出,裴霜与霍元晦瞬间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不翻案,也就意味着郦凝叶白死了,不能为她报仇。
郦凝枝长叹一声,似乎对这个结果早有准备:“我为什麽要怪你,这不是你的错,你同我一样,失去了至亲至爱之人。如今这情形,我又怎会苛求你?姐姐要是泉下有知,估计也会同意你的选择。”
他们这些人,把家国看得比自己重要。
说实话郦凝枝没有他们的心胸,她的心很小,只想护着她想保护的人,可这个国家,是她想保护之人想护着的,爱屋及乌,她又怎舍得不顾他们的意愿。
“娘,先别急着做决定。”裴霜若有所思,“兴许真如指挥使所说,这其中有误会呢?”
“你当真能肯定,江平纸的这个秘密,除你们之外,再无旁人知晓吗?”
裴霜的问题,让裴蕊娘又燃起一点希望。她只能肯定她没有告诉别人过,宁谦,郦凝叶,霍珩,以及熙元帝,都有可能或许在无意中透露。
霍元晦也道:“我们不能仅凭这一点,就确定幕後真凶。”
查案要有多方佐证,人证,物证,以及逻辑链需要闭合。
从结果来看,熙元帝是获得了皇位,但当年夺嫡有多凶险,连他们这些远离京城的人有有所耳闻。
熙元帝怎麽能笃定自己一定能打败几位权势滔天的哥哥继位,从而去害他如日中天的皇长兄。
五王与八王和熙元帝的关系都并不好,当时的情况,只有宁谦上位才是对他最好的选择。
怎麽想,熙元帝都没有足够的动机。
裴霜:“除非,他有不得不除掉爹的理由。”
两人对视,霍元晦:“找到那个理由,这案子才算完整。”
——
新年伊始,在大家都忙着走亲访友时,裴霜与霍元晦来到了驿馆。
袁伯洪之死还没搞清楚,可能查清了这个案子,也就知道了那个“理由”。
他们现在也只能从密道入手,大过年的,几个工匠也想在家中好好歇息,无奈裴霜用丰厚银钱诱惑。
有银子拿,原本不情愿也变得情愿了,而且效率比之前更高。
几乎是一天内就查清了密道走向,只是这结果却令他们大吃一惊。
密道通往一处废宅,而那座废宅,正是太子宫。
“怎麽会是这样?”裴霜站在萧瑟的废宅门口。
霍元晦道:“从密道的规模来看,绝非一朝一夕的工程量,说明你爹出事前就在挖了。”
裴霜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她不解:“既然已经准备下手,挖地道又是什麽意思?心软了?”
“他或许……也很纠结。”
一面是至亲,另一面是非杀不可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