肾上腺素药物像一层脆弱的薄膜,勉强兜住了可能致命的喉头水肿,却无法缓解这遍布体表的酷刑。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早已半湿的衣衫,与雨水混合,带来更深的寒意和粘腻,全身的力气像是被瞬间抽空,他瘫软在驾驶座上,手指死死抠着方向盘,指节泛出青白色。
视线开始模糊,不仅仅是雨水,还有生理性的泪水在眼眶里积聚,他疼得想哭,却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没有。
出去?他根本做不到!
车门仿佛重若千钧,车外那个混乱绝望的世界更像是一个巨大的丶会将他吞噬的漩涡。
“砰砰砰!”驾驶座的车窗被用力拍响,声音急促。
顾檐声猛地一颤,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车窗外是一张被雨水淋得模糊的焦急的脸,是前面那辆救护车的司机。
“兄弟!後备箱!开一下後备箱!”司机大声喊着,声音在雨声中有些失真。
顾檐声的大脑一片空白,恐惧和病痛让他几乎无法思考,他只是凭借着残存的理智和一丝本能,颤抖着擡起如同灌了铅的手臂,手指哆嗦着,在中控台上摸索了好几下,才终于按下了打开後备箱的按钮。
“咔哒”一声轻响,在嘈杂的环境中几乎微不可闻。
外面的司机显然没注意到他苍白如纸的脸色和异常的状态,见状立刻转身冲向车尾,嘴里还念叨着“快点快点”,迅速搬起物资,头也不回地再次投入那片混乱之中。
後备箱盖敞开着,如同一个张开的伤口,不断有冰冷的雨水和泥泞的气息涌入。
顾檐声独自留在封闭的车厢里,像一头被困在陷阱里受伤的幼兽,在越来越剧烈的痛苦和童年阴影的夹击下,发出无声的哀鸣。
他咬紧了下唇,尝到了淡淡的铁锈味,是忍耐到了极致的证明,手机上的时间提示他此刻可以再追加一颗抗过敏的组胺药……
……
年幼的他蜷缩在某个废弃工厂角落,眼睛被粗糙的布条蒙住,什麽都看不见,只有无边的黑暗和恐惧。
外面是轰隆的雷声和哗啦啦的雨声,砸在破旧的铁皮屋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噪音。
“小兔崽子,老实点!再哭就宰了你!”男人凶狠的咒骂像毒蛇一样钻进耳朵,伴随着一记火辣辣的耳光,打得他耳朵嗡嗡作响,嘴里瞬间充满了更浓的血腥味。
好冷……湿气仿佛能穿透单薄的衣衫,渗进骨头缝里,皮肤上不知道是雨水丶冷汗还是泪水,一片粘腻冰凉。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住他的喉咙,让他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在心里无声地尖叫。
“妈的,这鬼天气……”另一个男人的声音粗嘎难听,“……等拿到钱,把这小麻烦处理掉……”
“处理”这个词,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他年幼的心脏。
他瑟瑟发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绝望的颤音,雨声丶雷声丶男人的骂声还有身上被打的疼痛和那种无处可逃的粘湿冰冷……所有感觉交织在一起,烙印在灵魂深处。
……
顾檐声猛地从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中挣脱出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仿佛刚刚真的窒息过一般。
他颤抖着手去摸口袋里的药瓶。
不能倒下……至少,不能在这里,以这种方式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