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字,我向你保证,以我的性命担保。”
“你走以後,那些人又给了我一些好处封口,我越想越觉得不对,但再也没听说过你的消息……直到赛普雪辛出事。”
柯桥桥轻细的嗓音混着海浪的呼啸却仍然清晰可闻,一个字一个字扎在心上。
“我在边角的新闻里看到你的死讯,一开始还想骗自己只是意外而已,可是工厂几乎完全被封锁,外人根本进不去,网上的消息也都石沉大海……”
omega眼下挂着大颗泪珠,无声滚落着:“而且自那以後,只要我试图打听赛普雪辛的事,就会收到警告的信息,一开始是在手机上,我换了一次号码,也没有用。再後来就是融融,有一次她带回一张威胁信,也说不清楚是什麽时候谁放进的书包。”
庄央一面咬牙驾驶着渔船,一面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太阳xue上的青筋毕露。他还没有太多空闲思索整件事的细节,仅听着对方的讲述都感到震惊不已,整个人像要从中间撕裂开来。
应该只有几公里就能到岸边了,可仍然看不见海岸线,夜晚的海域几乎没有一丝亮光,仅靠着船只自身的照明,极难凭肉眼辨别方向。
“再後来呢?你遇到了我,然後发现我没有死?”
“对,所以鸢尾医院那次,我真的特别震惊又害怕,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所以没能立即找到你。幸好上回,在新院区还能再有机会看到你一个人,为了避人耳目所以只敢那样传递消息。
我都不知道如果没有再遇见你,该怎麽办了,这件事也没有任何人可以说。我真的快要崩溃了,总觉得有人在监听,跟踪我……今晚连手机都没敢带来。
一定有人想要控制你,或许还不只是想要你的性命,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麽事情,还是惹上什麽人?”
“你说的,我现在都,知道了。”庄央面色发黑,目眦尽裂,仿佛下一秒就将化身修罗恶鬼。
庄央没有料到,原来在洛伦佐心目中,自己还有些用处,不然为什麽在那次手术失败之後,仍然费尽千辛万苦,也要把他握在手心里。只是他尚且无法明白为什麽,一定要对他设下这麽麻烦的圈套。
他此时此刻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闭上眼睛,把这些可恨的东西都赶走,可是他做不到,于是只能认命地继续在无垠漆黑的海上开着渔船,装作并不惊讶,并不崩溃,面不改色的样子。
他们不应该这麽被抛弃在大海里吧,最起码omega是无辜的,如果世上真有神明,那麽是不是至少让他们的船回到岸边。
“为什麽不走,哪怕离开西区,到附近联邦境内的城市,他们不是给了钱吗?”
不管西区还是十四区都治安混乱,洛伦佐也许可以作威作福,但联邦就不一样。
柯桥桥摇了摇头,“他们最初是以给我治病作为好处的,没有多少钱。”
“你生病了?”
“一直都是我,融融其实没病,明天要做治疗的也是我。”
“是什麽病,很难治吗?离开西区有没有可能找到更好的医院?”
“Uveitis,一种自身免疫性的眼病,当时那些人给我提供了一些单抗药物,但是现在已经用完了,我也没办法……继续支付得起。”
柯桥桥的眼睛像猫一样,瞳仁很黑,也足够漂亮,庄央一直以为它们常常显得有些无神只是因为太大了。
“融融只有你一个亲人吗?”
“嗯。”
“我会给你想办法的,帮你们筹钱离开西区。不过明天我不一定有时间去医院,你之後还会去治疗,对吧?”
“是的,不过您不用管我,我已经对不起您了……”
“我也只是希望融融不要被我害了而已。”
庄央本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有抵达彼岸的机会了,但也许真的是托柯桥桥的福,他们活了下来。
岸边的妇人看见他们的归来面露笑容,她的脸上沾了更多的雨水,笑起来便积在皮肤的褶皱之间,显然在这里一直等待,从未离开。
“老天,你们可算回来了,我一直没接通过无线电,还以为你们走远了。”
庄央机械地应答着:“谢谢您,还想着我们,船给您安全开回来了。”
他转向柯桥桥,“你住在哪边,你的眼睛,能开车吗?”
“旧城区,现在还可以的。”omega脸上的泪痕也与雨滴混杂一起,难以辨认。
庄央已经是在强撑了,虽然看上去除了身上湿到透出肤色的衣服以外也没什麽特别不堪的地方,但精神早已濒临崩溃边缘,“你把我先送回去,然後自己开车回家,可以吗?”
“好。”柯桥桥战战兢兢地答应下来,他现在变成充满担忧心情的人了。
在这以前,谁也不会想到仅仅一次出海,整个世界都可以到达天翻地覆的悲惨程度。
庄央走回院中时步履发飘,简直随时都有跌倒在地的风险,他像受惊的飞鸟,狼狈地逃回自己的巢xue。
卧室内的黑暗中,晏望师静静坐在床沿,如雕塑般垂头颔首,除了呼吸的胸廓起伏之外没有一点动静,直到门把旋转,庄央走了进来,眼眸才轻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