岿吟的金色竖瞳闪出辉芒,似在凝视她,又似在穿透她。
又来了,又是这种表情。
祝凌云垂眸,收敛情绪,装出乖顺棋子的模样:“神君放心,我会尝试去修无情道的。”
盛自横攥衣裳的手慢慢松开,石头的温度透过衣襟,紧紧地贴在胸前,一片冰凉。
他缓了会儿,默默离开此处。
所以,她要修无情道麽?
凡间有传言,修无情道者,要亲手杀掉心爱之人证道。
可传言终究是传言,修无情道者,不是不可有情,而是要讲求心念平衡,不可对某一人有独特且出超的感情,包括爱情丶友情丶亲情。
否则无情道毁,修者形神皆会有损。
盛自横低头走着,全然未曾注意到身侧的荆棘花丛,脸颊被划破了个口子。
尖锐的刺痛後知後觉蔓延上来,他伸手摸了下,指尖沾染上艳红的血色。
他看着指尖血迹,从莹亮,到干涸。
若是无情道真如凡间所言便好了。
那麽他便可以留在她身旁,勾她丶诱她,然後让她杀了他,助她证道飞升。
可偏偏不是。
她不能对任何人有超过的情感,他就只能离她远远的,不能乱她道心,不能奢求她哪怕一分一毫。
否则她就会遭受反噬。
盛自横无法骗自己接受在她心中,他和别人是同等地位。
但比起他的感受,他更不能阻挡她修炼。
不知不觉,盛自横已踏出云栖花境,慢慢回了卧房。
“怎麽才回来?”苏粹被他的脚步声惊醒,揉揉眼,从床上坐起来,旁边是四仰八叉的南昭。
“出去透透气。”盛自横关上门扉,月色随之褪去。
苏粹没再多问,重新躺下。
昏暗的房间里,只剩盛自横站在窗前擡头看月亮。
月落日升,日升月落。
到了约定去乐乐烧鸭的日子,林乐乐早早地出现在荟萃堂,身後还站着抱剑的江不染和一头扎在玉简里接单的陆冉。
林乐乐跑到随心宗住的院子中间,双手拢住嘴,转着圈圈朝四面大声喊:“万年!好兄弟!苏兄!岑师姐!南师兄!快出来啊——”
不过多时,两间房屋打开,女女男男男陆续走出来。
祝凌云装好买给林乐乐父母的东西,提在手里。
盛自横站在最後面,下意识伸手想帮她拿一下,脑子里突然不受控地冒出前天晚上云栖花境的画面。
只是帮她提下东西而已。
盛自横说服自己。
他刚想上前,林乐乐就已经跑上去接过了祝凌云手里的货品,乐呵道:“哎哟你说你,来就来嘛,还带这麽多东西,我就先笑纳了啊。”
盛自横後退半步,默默收回手,垂放在腿侧。
月魄巷。
一路上,林乐乐张着嘴叭叭讲了许多他的童年趣事,到了乐乐烧鸭门口才匆匆闭嘴,大笑着冲正在忙碌的中年夫妻喊道:
“娘!爹!我回来啦!”
林乐乐把东西放下,欢欢喜喜跑进去。
两位店主丢下手里活计,往围裙上擦了两把手迎上来,慈爱地看了看林乐乐,又转头望向他身後衆人。
林乐乐欢快介绍:“这是江不染,我大师兄,那是陆冉和容漓,我朋友,还有这几位,是随心宗的亲传们,也是我朋友。”
林母温柔笑着:“好,看见你有这麽多好朋友,为娘就放心了。”
林父摘下脖子上挂的白毛巾,走过来笑眯眯道:“都别站着了,大家夥往里走,给你们留了厢房,就当自己家啊,千万别客气!”
现下临近饭点,烧鸭店生意红火,林父林母转头又投入油烟之中。
林乐乐速速洗了手,拴好围裙掠过几人:“你们先坐,我去帮忙。”
厢房不是全封闭的,一面靠窗,其馀三面用茜色纱帘遮挡。
陆冉撩开帘子,腮帮子里嚼着果脯:“林乐乐跟他爹娘感情可真好。”
盛自横擡眼看去,林母正满面笑容地给林乐乐擦汗,动作温柔细致,林父也十分高兴,从林乐乐回来起嘴巴就没停过,似乎有唠不完的趣事。
他看入了神,心头漾出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