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连城望着卫锦绣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清瘦的侧脸,忽然想起她们自幼一同在御花园练剑,那时卫锦绣还是个扎着冲天辫的小姑娘,会偷偷把糖葫芦塞进她袖中。
可十六岁那年,卫家四子接连战死北境,她亲眼看见卫锦绣在将军府演武场挥刀,直到双手磨出血泡,从此眉眼间便多了层挥之不去的沉郁。
“锦绣……”
许连城轻声开口,却不知如何安慰。
她知道卫锦绣看似坚强,可当将军府只剩下她一人时,那份孤独该是何等刺骨。
话音未落,她的指尖忽然被一只微凉的手勾住。
许连城一颤,擡眼便撞进卫锦绣深邃的眼眸里。
烛火在她眼中跳跃,映着未干的水光,却又被她强压下去。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指尖相扣,那细微的触碰仿佛传递着千言万语——是失去亲人的痛楚,是劫後馀生的庆幸,更是彼此心知肚明丶却只能深埋心底的情愫。
这灵堂之内,素帷之下,她们是一同长大的挚友,是彼此唯一的依靠,却唯独不能是想成为的那个人。
那份爱像灵前的香灰,细腻而沉重,只能在无人处悄悄堆积,不敢见光。
“连城,你相信我吗?”
“锦绣,纵使你骗我,我也认了。”
“好…那我便为你争出一份锦绣前程来。”
先帝与太子的丧仪持续了七七四十九日,镇国老将军的灵柩则依皇族礼葬入皇陵。
按祖制,新帝需守孝三年,期间皇室不得婚嫁,不得设宴行乐。
这道规矩于许连城而言,恰如一场及时雨——既免去了宗室逼宫选後的压力,也给了她与卫锦绣整顿朝纲的喘息之机。
卫锦绣在守孝期的第三日便递上了整肃朝纲的条陈,许连城朱批“准”字时,笔尖在明黄的奏章上顿了顿,擡眼看向阶下立得笔直的女子。
“此事……需铁腕。”
“臣明白。”卫锦绣眸光冷冽:“乱世用重典,方能震慑群狼。”
“这第一件,斩纨绔立威。”
首当其冲的便是以宁王为首的皇亲国戚。
宁王自恃皇叔,其子更是京中闻名的纨绔,当街强抢民女的恶行早已激起民愤。
卫锦绣选在中元节祭天那日动手,彼时宁王嫡子正带着家奴在朱雀大街纵马,将一名卖花女撞得血流不止,还扬言“王府的人踩死个贱民如同踩死蚂蚁”。
卫锦绣一身便装,带着十名影卫赶到时,那恶少正挥鞭要打上前理论的老者。
她二话不说,长靴一蹬便跃上马鞍,手起刀落,寒光闪过,恶少持鞭的手腕已应声而落。
鲜血溅上她青色的衣襟,她却看也未看,一脚将人踹下马,冷声道:“天子脚下,目无法纪,拖下去,斩。”
“卫锦绣!你敢动本王的儿子!”宁王闻讯赶来,看到儿子断臂惨叫的模样,气得浑身发抖。
卫锦绣收刀入鞘,擦了擦溅在脸颊的血点,语气平淡却带着千钧之力:“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陛下有旨,凡皇亲国戚触犯律法,罪加一等,今日斩他,是为凉国律法立威。”
她扬了扬手中早已备好的诏书:“宁王教子无方,革去亲王俸禄,禁足王府百日,闭门思过。”
围观的百姓先是震惊,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叫好声。
当宁王嫡子的头颅被悬于城门示衆时,整个京城都明白了——这位新帝与她的卫将军,绝非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第二件:七日抄没十六府。”
斩了皇亲国戚的威风,卫锦绣转头便指向了盘根错节的权臣势力。
她以雷霆手段成立“御史肃查司”,亲自坐镇,从户部亏空的账册入手,顺藤摸瓜,竟查出十六位二品以上大员牵涉贪腐,甚至有人暗中与外敌通商,倒卖军粮。
最轰动的是吏部尚书冯庸一案。
卫锦绣率影卫夜查冯府时,从地窖中搜出三百万两白银,码放得如同银山,还有无数珍奇古玩,其中竟有突厥可汗赠予的夜明珠。
冯庸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卫锦绣却冷笑一声,命人将账本摊开。
“冯大人这账做得倒是精细,可惜,忘了影卫的密探能从死人嘴里掏话。”
“做得好。”许连城放下朱笔,看向她:“只是如此大动干戈,难免有人怀恨。”
“臣不怕怀恨。”
卫锦绣走近几步,烛火映着她眼中的坚定。
“臣只怕陛下的江山不稳。这些蛀虫不除,凉国迟早会被啃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