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问
夜渐深,雨不知何时歇了,只留窗外竹叶上的水珠偶尔滴落,敲出清脆的响。
卫锦绣正对着窗外出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沿的木纹,忽听得门板被轻轻叩了三下。
她回头,扬声问:“谁?”
门外传来许连城的声音,带着点试探的软意:“是我,锦绣,方便……进去坐会儿吗?”
卫锦绣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摊开的兵书,最终还是起身开了门。
门一拉开,便见许连城背着手站在廊下,月色淌在她肩头,把那点小心翼翼的神色照得分明。
她微微探着身子,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卫锦绣,像只揣着心事的小兽:“没打扰你歇息吧?”
卫锦绣没说话,只是侧身让开了路。
她的动作不算热络,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僵硬,仿佛这一步退让费了些力气。
许连城立刻笑起来,轻快地迈进门,擦肩而过时,卫锦绣鼻尖果然钻进一缕淡淡的酒香。
她眉峰微蹙,声音冷了几分:“还在赶路,饮酒不妥。”
“哎呀。”
许连城却像没听见似的,径直走到窗边的桌旁,反手将背後的酒坛搁在桌上。
“砰”地一声轻响。
她顺手推开半掩的窗,晚风带着雨後的清润涌进来,混着远处飘来的兰草香,驱散了房间里的沉闷。
“这雨不是停了麽?咱们都绷了这麽些日子,今晚就当偷个懒,松快松快,有什麽不妥的?”
卫锦绣抱着手臂站在原地,神色未动,显然没被说动。
许连城见状,立刻换上那副惯用的丶带着点狡黠的可怜相。
她凑上前半步,微微仰头望着卫锦绣,声音软得像浸了蜜:“就喝一点点,好不好?你看这月色多好,竹林也静,不喝点酒可惜了嘛,我保证,就两杯,绝不贪杯!”
她眨着眼睛,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倒让卫锦绣准备好的拒绝哽在了喉咙里。
卫锦绣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转身走向门口,许连城心里一沉,以为还是要被赶出去,正想再说点什麽,却见卫锦绣拉开门,对着楼下喊。
“小二。”
店小二麻利地跑上来,卫锦绣淡淡吩咐:“再拿两瓶酒,配些下酒菜。”
许连城愣住时,卫锦绣已经关了门,转身走到桌旁坐下。
她垂着眼,指尖在桌沿敲了敲,像是在说服自己——既然她想喝,那就喝。
醉了,或许就能说些真话。
那些藏在装傻和试探背後的心思,那些让她捉摸不透的真假,说开了,也就了了。
了了,便不会再牵念,不会再纠结,更不会……再动心。
没多久,小二端着酒菜上来,是些卤味丶酱肉,还有两碟清爽的小菜,另加两瓶封好的酒。
他识趣地放下东西,又轻手轻脚地关了门,把满室的静谧还给了她们。
卫锦绣率先拿起桌上的酒,拧开瓶塞,倒了两杯。
她推给许连城一杯,自己拿起一杯,擡眼看向她,声音平静无波:“按谁的规矩喝?”
许连城看着她眼底的清明,那里面没有平日的戒备,却藏着一种破釜沉舟的认真。
她心里一动,忽然明白了卫锦绣的意思。方才那点卖乖的稚气瞬间敛去,她推了推面前的酒杯,语气也沉了几分:“按你的规矩。”
卫锦绣点点头,起身去行李里翻出两个粗瓷大碗,放在桌上,将两瓶酒尽数倒了进去,满满两碗,酒液晃出细碎的涟漪,酒香愈发浓烈。
她举起其中一碗,目光直直地看向许连城,映着窗外的月色,亮得惊人:“一杯酒,一句实话,值不值得?”
许连城迎上她的视线,毫不犹豫地点头:“值得。”
卫锦绣不再多言,仰头便将那碗烈酒灌了下去。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一路烫进胃里,激得她眼眶微微发红,连带着鼻腔都泛起酸意。
这酒,竟比北地的烧刀子还要烈。
她刚放下碗,手腕忽然被轻轻按住。
许连城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拿着一方干净的帕子,极轻柔地擦拭着她嘴角沾染的酒渍。
她的动作很慢,指尖带着点微凉的温度,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狡黠或装傻,只有一片澄澈的温柔。
“问吧。”许连城收回手,坐回自己的位置,安静地等着。
卫锦绣定了定神,压下喉咙里的灼意,望着她,问出了第一个盘旋在心头许久的问题:“你当初……为什麽非要跟来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