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好久不见
大学生活从一开始就糟糕透了。
军训没几天,贺加贝的嗓子就哑掉了,到後来几乎完全发不出声音。大家的谈话总是插不进去,好不容易搭上话,也很快因为艰难而缓慢的语速掉队。尽管这不是她的本意。休息的间隙,大家嘻嘻哈哈地和辅导员开玩笑,贺加贝沉默地夹在中间,预感接下来的日子还会继续糟糕。
北京的冬天漫长而寒冷,供暖前的日子冷得煎熬,供暖後又干得上火,这些都让她难以适应。更适应不了的是平淡如水的室友关系,她从小在恣意的爱与被爱里长大,理所当然地以为外面的世界也是这样,然而集体生活和想象的不一样,大家像生活在同一个空间里的四条平行线,礼貌而冷淡,互不干涉也无意了解。
整个学期,她的身体和她的神志都在和新环境反复地对抗丶适应,然後缓慢地接受。
国庆假期,舒琰没来,贺加贝一个人按照曾经定下的攻略逛了一遍,最後一天把游览的照片和视频发给她。
舒琰好半天才回:最近怎麽样?
贺加贝原本正为她的失信和疏远而气恼,一看到这句话,瞬间委屈起来:我一点都不好!
舒琰立马打来电话问怎麽了,她充满怨念地吐槽了许久,停下时,电话那头是尴尬的安静。
倾诉的欲望瞬间坍塌了,贺加贝默默咽下那句“我好想你”,她感到她们的友情已经走到穷途末路,而她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麽。
尽管如此,她仍旧忍不住在现在的朋友身上寻找舒琰的影子,或是把她们进行比较。但比较就是会把天平倾向偏爱的一方,比较只会让她更想舒琰,也更想念从前。
寒假回家,孟元正来车站接她,兴致勃勃地打给舒琰约她一起吃饭。贺加贝忐忑又期待地听着。那边不知道说了什麽,他挂了电话,遗憾地说:“她来不了,下次再说吧。”
贺加贝嗯了一声,随手降下车窗,湿冷的风灌进来,叫人连吃饭的兴致也没了。
她决定不再联系舒琰。
生活翻开新的一页,她要把主动放弃友情的人留在过去。
方敏见她总待在家里,催她出门找朋友玩。
贺加贝懒懒的:“他们都没空。”
“那我在家陪你?”
“不要!你为什麽不去找你的朋友?”
方敏笑笑:“人家都有自己的生活,哪能随叫随到地陪我?”
贺加贝若有所思,在她身边毫无目的地转来转去,过了一会儿,貌似很随意地问:“妈妈,我是不是从小太娇生惯养了,所以性格很差劲,还很讨人厌?”
方敏警觉起来:“有人这麽说你?”
“没有,我就是反思一下自己。”
毕竟当一个人在陌生的环境中处处碰壁,又与熟悉的一切渐渐疏远时,难免就会怀疑,曾经拥有的那些爱和关注,到底是自己值得,还是别人迁就。
方敏嗔怪地看她一眼:“反思自己干什麽,谁不喜欢你,让谁反思去。”
贺加贝一听就笑了,又觉得怪难为情的。她从背後抱住方敏,脸蹭着她温厚的背,哼哼唧唧地撒娇。方敏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像条甩不掉的小尾巴。
时间过得真快,她躺在婴儿床里嚎啕大哭的样子还历历在目,一眨眼已经变成有心事的大人。不过才离家求学半年,方敏就有种在她的生活里缺席了很久很久的感觉。她故意抖了下肩逗她:“再多跟我说说学校里的事。”
贺加贝顿时来了兴致,想到什麽说什麽。
“食堂的孜然羊肉太好吃了,我天天去,阿姨都认识我了,给我打菜的时候从来不手抖。”
“冬天真的好冷啊,尤其在大教室上课,每次都要提前去,才能抢到靠近暖气片的座位。”
“不过比起天气冷,还是雾霾最讨厌。”
“噢还有!你猜孟玥是怎麽认识我的?”孟玥是她的新朋友,只是交情还不算太深。
方敏说:“你不是说在学生会认识的吗?”
贺加贝摇头:“我是在那儿认识她的,她可不是。军训的时候列队表演,她用力过猛,把膝盖扭了,是我扶她归队的。”喝了口水继续道,“反正她是这麽说的,我都不太记得了。”
方敏赞许地看她一眼:“做好事都不记得了?”
“那能怎麽办啦,谁让你生出个这麽可爱善良又不求回报的女儿呢?”贺加贝骄傲地说,“再说她就站我旁边,我怎麽能装看不到?而且那个表演是要打分的,要是扔下她一个人,我们队肯定要垫底。”
方敏笑着揶揄:“喔唷又关心同学,又关心集体,一下做了两件好事呢。”
贺加贝耍赖地打断她:“哎呀别笑我了!”
新学期伊始,学生会组织团建,贺加贝和孟玥都被安排在固定的打卡点等大家来做游戏。
春天迟迟不来,粗糙的冷风一阵阵猛吹着。其他几组都早早来打过卡了,只差最後一组,贺加贝冷得没耐心等,直接回了集合点。回去後才发现,那组人正懒洋洋地玩着手机。她一下就恼了,不去好歹也说一下,白白让人在风里等那麽久。
衆人陆陆续续回来,摆出各种姿势合影。贺加贝越看越烦,又一直没见孟玥的身影,干脆去找她。
孟玥被安排在最远的一个打卡点,周围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四面镂空像电话亭一样的建筑,她瑟瑟发抖地躲在其中一个里,不停地跺着脚取暖,见到贺加贝,很疑惑地问:“你怎麽也来了?”
“你不走吗?结束了。”
“还有好几组没来。”
“肯定不来了,他们都集合拍照了。”
“可是没有人通知我啊。”孟玥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把群消息从头到尾又翻了一遍,“你看,真的没有通知。”
贺加贝不好直接说他们忘记你了,只是一个劲儿劝她:“走吧走吧,这里冻也冻死了。”
孟玥将信将疑地跟她回去,才到门口,已经听到里面热热闹闹的欢笑声。她顿时停下脚步,脸色也沉下来。
活动负责人看到她们俩,不太高兴地说:“怎麽这麽晚?就差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