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煜的眉头不自觉皱起,这小孩是在逃跑的时候和家长走散了?
“姐丶姐姐。。。。。。”
人群来来往往,只有她停下了脚步,矮墩子看向她,抽噎得喘不过来气,“我叫曹珍珠,你看见我丶我阿娘了吗?”
谢煜摇摇头,又见小孩满眼期待地将糖人递出来:“那丶那丶你能不能带我去找我阿娘?我把糖人付给你。”
她的眼珠葡萄一样圆丶一样黑,明显舍不得这串糖人,手死死攥着竹签。
谢煜看看那只小肉手,又看了看远处巍峨的城门,沉默了几息,伸手将小孩提起来放到路边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在这等你阿娘来找你。”
这是内乱,她要出城。
她跑了。
拐过了几条街,到了居民区,就看见有个身材矮瘦可疑的人,背上别着刀,翻过一户人家的墙头。
幸好屋子里有人在,大喝一声:“是谁?!”
她们很快打起来,叮叮咣啷丶锅碗瓢盆的声音不绝于耳。
谢煜听着,呼吸忽然停顿了一瞬。
她居然忘了!
在警校的时候教官说过,越是混乱的时候,街上这些平日里不敢冒头的小偷丶劫匪丶人贩子就越是活跃,她们最喜欢趁火打劫。
她狠狠地‘啧’了一声,掉头狂奔,回到刚刚那小孩身边,伸手就把糖人抢了过来。
“别!抢!我!糖人!”曹珍珠的嗓子已经哭哑了,小狗一样龇了一下牙,擡头一看:“。。。。。。姐姐?”
谢煜咔嚓一口,残暴地咬碎了嫦娥仙子的整个头,“说好了的,糖人付给我。”
她另一只手将珍珠拉起来,“跟我走哈,不要吐我身上。”
“姐姐?你找到我阿娘了吗,什麽不要吐?”
珍珠话还没说完,谢煜就已经将‘嫦娥仙子’吃完了,将小棍随手一扔,拍拍手,将小孩甩到肩上,撒开脚丫子狂奔。
背上小孩被颠来颠去,声音在风里支离破碎:“姐。。。。。。啊。。。姐姐。。。啊丶啊啊啊。。。。。。。”
谢煜重新回到河道口,把包袱重新拆成床单,搓了个绳索,把珍珠放下。
又将原本包袱里面的糕点丶水囊送下去,嘱咐:“饿了吃,渴了喝,天亮之前不要出声,天亮之後如果我还没有回来的话,就喊人来救你。”
“不听话你娘就不要你了,知不知道”
珍珠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亮晶晶的,用力点了点头,“那姐姐你要去哪里?”
谢煜将洞口的杂草重新整理好,掩盖踪迹,起身才说:“我去抢别的小孩的糖人。”
街上落单的小孩比想象中更多,不到三刻钟,她就又带回来四五个小孩,都是和家人走散了的,被她捡到的时候要麽呆呆的在原地等家长,要麽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时间紧张,她也来不及分辨小孩的具体年龄,看着瘦小丶没成年就全都拉过来了,有像珍珠这样不过四五岁的,也有十二三岁丶瘦的像猴一样的。
她们聚在一起,叽哇乱叫地喊姐姐,吵得谢煜头疼。
“姐姐!姐姐!”蹦哒得最高丶最胖的那个大声说,“我妹妹也走丢了!姐姐!我没有糖人,但是她有,是大龙呢!”
“哇——”所有小孩都短暂地停下了乱叫。
“知道了,知道了。”谢煜挥挥手,又对那个十二三岁丶被她强拉过来的小孩说:“我去找她妹妹,你是大孩子了,照顾好小朋友。”
猴一样精瘦的小孩一看就在叛逆期,一脸不服,“我不是小鬼头了,你又几岁,凭什麽管我?”
“我十七岁又8个月,还是个预备衙役,我凭什麽不能管你。”
作为警校生丶大学生,谢煜自觉自己是非常有资格管这群小屁孩的,怼她一句,又出发找胖小孩的妹妹。
今晚太混乱了,她一路找人,避开了好几只缠红布的叛军小队和缠黑布的守军小队,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京城最大的商业街上,眼前一片明亮。
开阔的道路上铺满整齐的青色石板,一整条街暗红棕色的木质小楼上,米黄色的灯笼在倒春寒的风里摇晃。
但只是灯笼而已,怎麽会这麽亮
她转过头,燃烧着的京城一览无馀地出现在眼前。
道观丶酒楼丶佛寺,全都浸透在火焰中,橙红色的火光冲天,照亮大半冷蓝色的天空。
逃跑的人群像褐色洪流一样庞大,洪流中间却有一个不动的丶月白色的纤瘦背影。
那个人望着远处燃烧中的道观,安静伫立,如芦苇一般,只有白色裙角和发丝被春天的寒风吹起丶拉长丶摇晃。
太瘦了,看起来就像生病了。
她的侧脸露出来了,唇色浅淡,长睫乌黑,本是迤逦的长相,却因为苍白病弱的面色硬生生压出几分仙气。
真好看,谢煜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