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生母,我无法不去爱你,所以我才要将你与我隔离开,才能控制我的感情。”
“老三,你不觉得我辛苦吗?”
谢煜看着她的惺惺作态,眼神在她脸上游移,品味完了每一个表演出来的细节,忽然笑了一下:
“不觉得。”
“如果你去唱戏的话,一定没饭吃,表演太差了。”
她真心实意地说,“我已经对你的母爱表演失去了期待了,但是我还有另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皇帝说:“什麽?”
谢煜望着书房,望着这个每一代谢家人都要自相残杀才能入主的地方,然後望向皇帝:“你为什麽觉得夺舍这件事会成功?”
即使是一个有神论者,也不应该对夺舍这件事有这麽大的自信。
可皇帝却非常执着于这件事,觉得这件事百分百能够成功,所以眼都不眨地投入了大量的资源。
皇帝顿了一下:“啊,你还不知道。”
她起身,却忽然在原地站定,“可以让那些在窗外的,你的小朋友们不要再用箭瞄准我了吗,我只是拿个东西而已。”
“她们不会随便放箭的,自己去拿。”
皇帝只能自己去一个书柜里的暗格中,拿出了一本厚厚的日志,翻到某一页,递给谢煜。
谢煜还没去接,下意识地望了一眼皇帝,发现对方盯着这本书的神色开始发生了异变。
即使与她对峙也能够维持平和冷静的皇帝,眼底渐渐染上了狂热丶期待与疯狂。
“拿着看看吧,看完了你就能够理解我了,你会懂我的。”
皇帝催促她。
谢煜这才把书接过来。
她一边看着,皇帝在一旁总结着:“只有当上皇帝之後才能阅读这本日志,这里记录了我们谢家先祖的各种行为,我想你发现了吧。
五次,她们有五次都夺舍成功了。”
她的语气愈发昂扬,“虽然这次我失败了,但只是因为老二她的本事不行,我当初不应该叫她不碰道术的。”
她以一种近乎诡异的狂热,对谢煜说:“现在你能懂了吧,阿娘真的不恨你,阿娘只是真的要活下去,我给你性命,叫你活了十八年,不可以回馈我一二吗?”
谢煜根本不搭理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五次有记录的夺舍过程,着重看了第一次夺舍前後的日志。
而後她擡起头来,望着皇帝。
这个她名义上的母亲,眼神明亮得几乎不像一个将近七十的老人,而像一个充满斗志的年轻人。
“老三,你不知道,我那时有多苦啊,夺嫡的时候我的那些姐妹可比你的姐妹狠多了,你知道我有多少根骨头都被打断了吗?我几乎是爬到江南的。”
“我受了那麽多的苦,好不容易夺回了这皇位,却只能享受这几十年吗?不,我要延长,我要享受几百年才对得起我的苦难。”
她狂热的念念有词,不停地表明自己的立场,表示自己是可理解的,说服自己是正确的。
谢煜看着她,终于明白了。
皇帝在重夺皇位之後,就已经不再是为自己而活的了。
在西方神话中,贪慕财宝的恶龙被勇者打败後,勇者看见恶龙留下来的金山银山,就会爬到财宝堆顶上,慢慢地也变成恶龙,只为了占据这些东西。
这就是财宝的魔力,有的时候,你觉得你在支配财富权力,但你只是财富权力选择的寄生者,代行者。
皇位也有这样的力量。
有一些皇帝是昏君,她使用皇位给她带来的美色丶华服丶万民的景仰这些可以被量化的享受。
而有一些皇帝,她想要的始终只有皇位本身,她只想要更加长久地坐在这个位置上,只是为了拥有,而非为了使用。
自己这个名义上的母亲,已经是被皇位支配的,一条失去自己思想的恶龙。
为了更长久的拥有这个皇位,她才会选择追求长生。
从她坐上皇位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就只剩下了一根支柱——如何更加长久地当皇帝。
谢煜忽然对她笑了一下,真诚的,理解的,宽容的。
她因为昏睡瘦了许多,也不像以往那般健康,本来就不如过去那样锋锐,如今笑起来甚至如同普渡衆生的女神一般,接近慈悲。
即使是狂热的皇帝也愣了一下,她不知道女主为什麽要笑。
下一秒,她听见谢煜温和地说:
“你一直都理解错了,夺舍从来都没有用。”
谢煜指着第一次夺舍前後,‘皇帝’的自述,笑着说:“这不可能是一个人写的内容,这里有两种思维。”
“不可能!夺舍成功了!她的灵魂转换到了女儿的身上!”皇帝急急地接过那本书,坚决否认。
谢煜摇了摇头:“虽然笔迹可以尽力模仿,但是在夺舍後的这位皇帝,她的遣词造句,用语习惯,都和上一任不同,或者说,都和她的母亲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