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煜道:
“你这是怎么了?”
“难受!”高安坐下,两手抱着拂尘,垂头耷肩,“咱俩养了三年的苗苗,日后就成别人家的了。”
金煜停手笑了下:“这话从何说起?那总归都是咱们靖阳王府的血脉,将来还能不认你这高爷爷不成?”
“那可没准。”高安又拉长音叹自泣,“你还没看出来呀?自从那华大夫来了,孩子就一口一个华爷爷,连我的卤鹅也不吃了。
“这要是出了王府,哪里还能记得我老头子?”
金煜笑起来:“不可能。小世子可是咱们这几个轮流看护长大的,这情份,谁也比不了。
“你那卤鹅吃多了也腻,兴许他最近就是不好这口。回头有空,我再编几个鸭子给他,保准他就把那华爷爷抛下了。”
“你可别太自信。”高安瞥他,“回头碰一鼻子灰,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话音落下,小太监走进来:“王爷回来了!”又指着华清苑的方向说道:“径直往郡主院子里去了!”
两个加起来快一百岁的半老年人倏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不约而同地迈出了门槛。
晏北进了王府之后,其实在前院里磨蹭了很久才进来。
从前门进入后宅的路程又远,等他到了华清苑门下时,新月已经冒出头来了。
在墙角小炉子旁给月棠熬药的小霍看到了他,张口喊了声“王爷”。
少年嗓子又清又亮,把廊下几颗脑袋同时引得转了过来,晏北只得硬着头皮走进门:“你们郡主睡了吗?”
“没呢,”霍纭放了蒲扇,快步进去禀报:“王爷来了!”
月棠掀帘出门,已经卸下了钗环的她脸上光洁如玉,散落下来的发丝垂在一侧肩膀,在胸前抖开一幕墨色的瀑布。
“去沏茶来。”
她扭头吩咐小霍,然后把晏北引入偏厅。“想必是进宫耽搁了?皇上没说什么别的吧?”
“没。”
晏北看着她一缕发尖在身后一摇一摇的,如同在纸上挥毫,脚步也不由跟着变得轻慢。
“把褚嫣逐出宗室的圣旨我已经送去宗人府了。明日天亮之前应该就会办理完毕。”
等茶点都上来了,他又把右手一伸:“我的解药呢?”
月棠抬头,恍然想起来还喂过他一颗养荣丸。
她微微扬眉,从荷包里摸出几颗小丸子:“分早中晚三次服用,每次一颗,可以扫尽你体内余毒。”
晏北端详片刻:“不会有诈吧?”
“吃不吃随你。”月棠瞥他一眼。
晏北便就着茶水吃了一颗。
药的甘苦味顺着喉咙直抵肚肠,他回味片刻,重新把杯子端起来:“听说你已经决定明日回去,作为盟友,我恭祝你顺顺利利。
“日后若有什么难处,当然也可以随时来找我。
“你永嘉郡主的本事我已经看到了,就按你当初许诺我的,然后咱们两府就在朝堂之上背靠背,一力保护江山社稷,为皇上效忠。”
他喝一口茶,又慢悠悠说道:“明日我就不送了。等你忙完了这段,我再带阿篱登门拜访。”
都是聪明人,对待孩子的归属他是什么态度,有这番话就够了。
月棠慢捻灯蕊,凉凉看去:“你来拜访就行了,阿篱不是我端王府的世孙么,端王府那是他自己的家。”
“那你可就错了!”晏北施施然翘起二郎腿,“他满周岁时就已经被册封为我靖阳王府世子!
“是皇帝金口玉言钦封的,怎么能又改名换姓去你们端王府?”
月棠哂道:“周岁才封为靖阳王府世子,可他才刚满月时,就已经被先帝亲封为端王府世孙,如今他只不过是回归原位,哪里算什么改名换姓?
“除非你去朝堂上说,先帝的圣旨不算数。”
晏北腰背一下挺直起来:“他生下来后是我替他擦屎擦尿,给他洗衣浆衫,从他百日起又完全接手抚养他,这三年里我呕心沥血,我是他亲爹!”
“那我也是他亲娘!”月棠不慌不忙,“我怀他的时候你跑了,那十个月里我一个人揣着他,吐的胆水都出来的时候你不在身旁,他在肚子里踹我的时候,你也不在身旁。
“还有我驮着他腰酸背痛的时候,生下来我没日没夜的奶他的时候,这些莫非不算出力?
“如果不是我咬牙坚持生下这个孩子,又刚好要这个孩子,你一个逃兵还想回来有爹当?
“难道你那一走,不就代表放弃了我,放弃了可能会有的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