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顶轿子就一直这样半掀着轿帘,轿中的那双眼睛似乎一直追随着蒋安沅,直到她消失在街头才收了手,将帘子落下。
周景晔正轻轻地摩挲着那枚扳指,望着前方低语道:“今日天朗气清,偏因这白事,辜负了难得的晴光啊。”
他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笑了笑,又道:“是该把鱼饵抛出去了!”
随後,这顶轿子也消失在了人海之中。
自陆九昭下葬後,蒋安沅便一直待在自己的兰溪院里养胎,不管是婆母陈氏还是弟妹柳氏,还是娘家嫂嫂丶弟弟都时不时地来陪着她说话,甚至连三房的王氏也来过几回,虽说没有出院门,但不管是府里的事还是府外的事都一清二楚。
罗氏现在是国公夫人,陈氏也自然把管家权交给了她,正好她也落得清闲,悲痛过一阵後便把心思放在了蒋安沅身上,细心地照顾着她。另外除了二房後院有些热闹,其他两房倒是和之前没什麽两样。
听着这些家常里短,蒋安沅觉得倒是挺解闷的,只是府外头发生的事却让她有些不安。
周景晔监国已有月馀,在此期间不少朝中大臣对这位常年缺席朝会的皇子另眼相看。周景晔处理政务娴熟老练,六部呈上的棘手问题,他三言两语便能切中要害,决断之明快连崇文帝也暗自点头。
崇文帝年事已高,此番病重,立储之事恐怕迫在眉睫。周景晔在此时崭露头角,不禁让衆臣心里开始重新权衡。
但就在此时,朝中却传出他突然染病的消息,没过两天便支撑不住了,主动将监国之权交还了回去,自己又回府养病。
对此大家都以为是周景晔旧病复发,尽管有人欣赏周景晔的才能,但如此体魄实不堪委以大任,以至于看好他的大臣们也只得惋惜。
如今朝堂局势瞬息万变,蒋安沅是真不知这是周景晔故意为之还是被他那个两个弟弟所害?
大皇子府,卧房。
周景晔正端坐在桌案前翻看着什麽,面色平静,看不出什麽情绪。
“殿下,药来了!”姜芸端着药碗走了进来,轻放到桌案上。
周景晔端起药碗,却未饮下,而是起身将碗中的汤药缓缓倒入一旁的水仙花中。他擡头看了眼姜芸,唇角微扬:“有劳了!”
望向她的那双清亮的眸子哪有半分病态?不等她回应,周景晔又像无事一般侍弄着梅花。
姜芸缓步上前道:“殿下今日心情不错,妾身也不想搅了殿下的兴致。只是,池塘里的鱼好像并不喜欢殿下抛出去的鱼饵。”
周景晔继续侍弄着眼前的梅花:“那就再丢些鱼饵进去,总有它喜欢的,如此,鱼自然也就上勾了!”
姜芸本来还有些担心,但见他说得笃定,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所以便没再多说什麽,只道:“殿下好像独钟情于这株梅花?”
周景晔眸光柔了几分,轻声道:“万树寒无色,南枝独有花③。”
姜芸见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神色不禁有些黯然,低声道:“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④。”
周景晔好似没有听清,问道:“你说什麽?”
姜芸摇摇头,笑道:“没什麽,妾身只是在感叹殿下居然还有侍弄花草的手艺。”
……
仿佛一切都如周景晔所料,鱼儿上勾了。
玉宸殿内,淑妃听完周景赫的话,皱着眉头说道:“赫儿,你太心急了!”
“母妃!那个病秧子都撤了好几天了,父皇那边竟然一点想让我监国的意思都没有。而且听那边公公的意思,父皇好像更中意老四?这个节骨眼儿上,儿臣怎能不急?”
淑妃有些不悦:“你父皇许是身子越来越弱的缘故,越发看不得你们兄弟相残。可你呢,把那些事摆在明面上来,这能怪谁?”
周景赫恭敬道:“母妃,儿臣也被逼无奈。”
“糊涂!”淑妃突然厉声喝道,“上次的事我就同你说过,可你就是不长记性,还变本加厉,你知道谋害皇嗣是什麽罪名?你父皇岂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周景赫脸色一变:“谋害皇嗣?谁?”
“你说呢?”
周景赫思索了半响,恍然大悟:“老大的事跟儿臣半点关系也没有,儿臣可没有害他。”
“可四殿下的事是你做的吧?”淑妃反问,“你父皇何等聪明,你以为他看不明白你那点小心思?不管这回大殿下的病你不是因为你,你父皇定然会把这件事算在你头上。”
周景赫气极:“一定是老四干的,他定是因为上次的事怀恨在心,这回竟利用老大来陷害儿臣。”
淑妃意味深长得说道:“你怎麽就知道是老四干的,而不是你皇兄故意为之?”
“他?那个病秧子?”
“母妃也只是猜测。不过你也不必担心,就算是他耍的计谋也不碍事。他在朝中毫无根基,要想成事,根本不可能。”
周景赫一脸担忧:“母妃,那儿臣该怎麽办?”
淑妃叹了一声,沉声道:“你现在最该做的就是多在你父皇面前尽尽孝道。你是你父皇最疼爱的儿子,他若知你一片孝心,一定会很欣慰。其它的事,母妃自会为你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