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清沅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嗯……我给自己找了个心理咨询师,约在周日。”赵阳又皱眉了。卓清沅伸手揉了一下他眉心,这个动作两人都不知道做过多少次了,赵阳在卓清沅的手指触到自己眉心的时候下意识又把眉头松开:“在改了,以后少皱眉。”说完又问,“怎么了?”卓清沅摇摇头:“也没什么吧,突然觉得自己可能确实存在一点问题,而且说不定以前我就意识到了,只不过一直不想对自己承认。”野马的音乐风格和人流量有很大的关系,人多的时候音乐就会劲爆些,音量也高;人少的时候音乐便相对舒缓一些了,音量对耳朵也不会造成伤害。这首曲子卓清沅听着耳熟,可能是在别的地方听过,也可能是野马以前总是放,他听着听着便觉得熟悉了。手里的杯子映衬着吧台的顶灯,酒液流转时光也跟着流转,梦幻又绚丽。卓清沅说:“其实我一直都不太喜欢人,你发现了吗?上学的时候不喜欢,工作之后也不喜欢,好人和坏人我都不喜欢,所以好人和坏人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人。今天师兄提起随远,我前男友,我突然发现随远好像已经离我的生活很远了,我甚至回忆不起什么我和随远相处的细节。”说罢,卓清沅转头看向赵阳,他眼神里有困惑的迷茫,卓清沅张嘴:“但是赵阳,我看着你的时候却总是能轻易回想起来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我站在饭店门口跟你讲话,你手里捏了根烟,好像很讨厌我,想让我赶紧从你的世界离开一样。”扮演周日,卓清沅独自前往遇知心理咨询室。赵阳几度坚持要陪他一起过来,被卓清沅更坚定地拒绝,他完全不认为让赵阳陪同是一件会让他更加放松的事情,说不定反而增加卓清沅的心理负担。遇知的心理咨询师并非卓清沅的校友,艾因是中英混血,专业知识都是在国外修的,后来互联网发达,艾因又因为语言优势长时间冲浪于中国互联网,实实在在地被中国美食诱惑,当即决定来父亲的故乡发展,成立遇知心理咨询室。艾因留着长长的大波浪,工作时为了方便在脑后扎起一个马尾。艾因性格受父亲影响很大,她很爱笑,这与卓清沅对英国人的刻板印象有些出入。艾因笑着邀请卓清沅坐下,她的中文十分流利:“听你师兄说你也是心理咨询师,怎么样,心理咨询师来做心理咨询的感觉很不同吧!我也是第一次接待同行,其实也有些压力呢。”卓清沅开玩笑:“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这很像屠夫自己躺在案板上。”艾因认真看他:“但你是很勇敢的,我佩服你。心理咨询师往往有高傲的一面,你知道吗,我见过那种心理咨询师,他们竟然会高高在上地鄙夷来访者的痛苦,觉得那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天呐,这种人竟然也能拿到资质。不过大多数人自以为能看透别人,所以讨厌被人看透,当然,我自己也是这样。”卓清沅意识到他恐怕无法用自己的母语说出某些话,于是他提出要求:“抱歉,接下来方便用英文进行吗?你知道的,大多数人……有些母语羞耻,尤其是在,这种时候。”艾因挑挑眉,英文和中文都算是艾因的母语,她自然不介意,于是艾因用纯正的英式英语回答:“当然,如果这会让你放松,我很乐意这么做。”卓清沅自己做了几个深呼吸,他比谁都清楚心理咨询的流程,比谁都清楚自己这个时候应该做什么。卓清沅喝了半杯水,感觉到自己的嗓子被温水滋润,开口的声音不如刚刚干涩,非母语的交流确实让卓清沅减少了一些心理负担,他不觉得自己在向谁袒露自己一直不愿承认的异常,而觉得自己在机械地陈述无关于他的案情本,原因不明。“不久之前,因为我的母亲说我是个冷血的人,我用消过毒的小刀划开了自己的手掌,想验证我是否真的是个冷血的人。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当然不会有人的血是冷的。我很清楚这种行为的意图和界限,我没有任何自残倾向,也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不过……这种行为仍然足以让我意识到我的异常,那一刻我知道,我有些找不到人生的支点了。“可惜的是,在我身上完全没有发生任何重大事件,我的原生家庭没有太大问题,父母对我过度关注一度让我压力很大,可我在内心认同这份关注出于爱,控制是爱的附属品,它们的主次关系还没有颠倒;我的求学经历也十分顺利,或许你知道我和师兄的毕业院校,这在中国的心理学领域是最好院校之一,本科保研,没人比我还要顺利了;人际关系,或许也算正常吧。”卓清沅说到这里笑了笑,这笑的意味不太明晰,坐在他侧面的艾因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