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门处的作品,视觉冲击力非常大,极致的颜色对撞,线条癫狂中显出几分柔和,她从包中拿出眼镜,架到鼻梁上,细边方圆框大镜片,没有任何装饰性,偏令她透出清冷出尘的气质。
蒋维则垂下眼眸,静静注视她,她忙着看画,看不到他眼底强烈可怕的占有欲。
要让她沾满凡尘的珠宝铜臭味,要让她永远也只能当他的金丝雀,在床上为他唱最不堪的曲调。
“这幅画……好矛盾啊,作者创作的时候,是不是正经历人生的转折点,”她一进入画的世界,忘了身边男人恶劣的行为,忍不住想找个人讨论一下。
“这幅画是意大利新锐画家Giulia的作品,创作背景与你猜想的差不多,二十七的她爱上了一位六十二岁的基督教圣徒,不顾世俗的反对,与爱人在一起,过了三年,那位圣徒离世,她掘开他的坟墓,在他尸体旁,完成了这部作品,然後服毒自尽。之後,这幅画被一位英国收藏家收藏。”
怀好音嘴巴微张,吃惊地望着他。
“极致的疯狂与极致的痛苦才成就极致的浪漫。”他面色平静,如同永远占据高位,永远理智的看客。
她吃惊的除了画家非凡的人生经历,还有蒋维则熟知画作知识的修养。
她暂时放下对他深重的成见,一面观赏油画作品,一面不急不缓聊了起来。
第一次平和地与他说话,感觉很奇妙,原来这个男人懂得很多,可以从艺术丶文化丶心理丶商业层面逐一为她分析作品的价值,而且他说这麽多话,也不会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和在家时的样子,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渴不渴?”
他忽然问。
“不渴啊。”她摇摇头,想听他接续说下去。
他忽然靠近她,举起她的一根手指头,点了点他的唇,干燥温暖的触感,过电一样,顺着手指到达心脏,令她头皮发麻。
“我渴了。”
大庭广衆,他做这个动作,她的脸顿时红成番茄,支支吾吾道:“那那边是……酒水区,你自己去吧。”
蒋维则笑了笑,今天他倒是格外宽容,嘱咐她在原地等他,一个人去了酒水厅。
怀好音仰头注视面前的油画,这是一幅充满浪漫意象的画作,青绿色湖水,泛起大大小小的涟漪,水中有一道曼丽婉约的身姿,月白旗袍,撑着一把黄油伞,伞微微倾斜,露出半张朦胧侧脸,看不真切,却让观者由衷认为,一定是一位美丽绝尘的女人。
她看到右下角字迹清瘦隽永的金属笔签名。
——齐漫寻。
“在看我的画吗?”温柔带笑的声音,从身後传来,无端出现,却不会让人受到惊吓。
急促的心跳声,在认出声音後,失去了控制,她缓慢地转过身子,瞳孔渐渐扩大,让人生出无限怜惜。
“好音,好久不见。”
男人比从前更加英俊,黑色短发,眉眼如春山,载着和煦的日光,鼻梁挺而直,嘴唇笑与不笑,都让人感到亲切优雅,棕色围巾,纯色风衣,休闲西装裤,很简单的穿搭,却让他有一种温和的贵气。
怀好音手扯着腿边的不料,紧张到不知道说什麽好,一直微笑,显得傻兮兮的样子。
齐漫寻看一眼她身後的画,又看一眼她,笑着说:“你喜欢这幅画吗,它叫《莲》。”
“喜……欢。”她揪了揪衣料下的皮肤,让自己的心跳可以不要那麽吵,才慢慢说出这两个字。
“你还是和从前一样。”
他往前走一步,靠她更近,她可以闻到他身上浅浅的鸢尾香。
“你喜欢的话,我送给你好不好?”
“不……用啦。”这幅画很贵吧,送给她,他会赔很多钱的,她提起笑脸,尽量让自己在他面前从容一些。
“我想送给你,对我来说,它能送给你,是它最好的归属。”
他看着她的脸,真诚坦荡说。
这些似是而非的话,让她心慌意乱,微微低下头,小声说:“多少钱,我一定要买的。”
她真是一点也没变,听说怀家破産的消息後,齐漫寻回国找过她,可她的家人只说她在欧洲留学,一直没有回来,没想到今天能在画展看到她,而她刚好在看他为她而作的《莲》,没有比这更珍贵的偶然。
他目光锁住她的脸,说:“画的意义不在于金钱,你要想买的话,请给我一枚钢镚。”
“我给你一枚钢镚,”
蒋维则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对面,脸色平静,声音出奇冰冷,目光淡而轻在二人脸上转动。
“你可以滚了。”
“……”
危险雷达在怀好音脑中响个不停,她脸上的红晕瞬时褪去,如纸脆薄,目光露出一丝哀求的意味,希望他能保留她仅剩的体面,尤其是在齐漫寻面前。
“过来。”
他声音没有起伏,沉静的可怕。
“好音……”齐漫寻擡起手,试图留住她。
她没有选择的馀地,一步又一步走到他的面前,嗫嚅道:“……他是我朋友”
“朋友?”他发出讥嘲的笑,“那你还是没有朋友比较好。”
坐在回家的车上,怀好音害怕极了,一点没有上午出去时的高昂兴致,她抱着胳膊,缩在车座最里面,另一旁的那个男人,身上不断散发出危险的气息,那怕他交叠的双腿动一动,西装裤传来轻微丝质摩擦声,她都要紧张地瞪大眼睛,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