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攒够的失望,是不甘的埋怨,是强烈的恨意,又或其他什么东西。
又或者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没有。
对于男人的注视,蔚蓝抬头与顾迟生后视镜里的视线对上,以前爱意满满的眼睛如今空荡无光,仿佛被掏空内里,望到头的无寂。
空白。
第一次,他第一次意识到蔚蓝不再是从前那个爱跟随在他身后怎么也甩不掉的尾巴了。
顾迟生几乎落荒错乱的别开目光,抬手猛吸一口香烟,肺里滤了一道,似乎吐烟时也一并带走烦闷。
掐灭烟头丟出窗外,顾迟生边开动车辆边道:“监狱里要求卷头?”
该苦涩,不屑讽刺的笑,告诉他监狱她所遭遇的一切,问题顾迟生会信吗,怕是信了也说她说谎。
因为顾迟生坚信他不会错。
蔚蓝眼神动了动,深深看了眼正若有若无视线飘落的顾迟生,抿唇道:“监狱里没人会管。”
只要有权有势,监狱里没人会管,无论狱警囚犯,众人包庇统一口供。
所以她被欺负,所以她被保护。
顾迟生听后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专注开车,蔚蓝垂下头重新看袋子发呆。
乖巧
年少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
这句话是真话,蔚蓝实践出来的。
她与顾迟生自小认识,典型的青梅竹马,世家样貌登对的金童玉女,是大人们所说的天造地设的一对,顺其自然的亲事定下了。
小时候顾迟生的性格便冰冷异常,初具冰山雏形,冷言少语,唯独面对蔚蓝时和缓一些。
幼小的顾迟生也像模像样的承诺了会保护蔚蓝一辈子。
但明显小孩子的话是不作数的,蔚蓝却深信不疑了二十多年。
豪门出身的孩子从小学习的东西就多,琴棋书画,马术击剑滑雪,礼仪规范,人脉社交博弈。
那时,蔚蓝的母亲还没生病,她拥有一个表面美满的家庭,不用强制去学那些她永远学不会的东西,顾迟生也愿意陪她玩那些大人觉得无趣至极的游戏。
后来,他们长大了。
蔚蓝的母亲去世,父亲在外的情人携孩子登堂入室,蔚蓝被隔绝在蔚洛安一家人的幸福之外,餐桌上她坐在角落,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的画面只觉刺眼。
好在,不至于最糟,顾迟生还站在她身旁,一如幼时,少年一次次的挺身而出,护住陪伴蔚蓝,少女的心动如此简单自然。
可惜好景不长,成年后顾迟生去往国外留学,在那里遇见了夏芙,从此倾心,留下蔚蓝在国内苦苦等待。
身处异地,时差相反,最开始的热络过后,顾迟生的音讯少得可怜,发出的消息显示已读就已谢天谢地,蔚蓝时常安慰自己顾迟生学业繁忙。
第二年除夕,她只身飞往德国,满怀欢喜的心情在见到众人簇拥下的亲密两人骤然冷却,似是凉风刮过心底漏风的窟洞,陡然意识到隔着玻璃窥见的美好不属于她。
站在冷风中孤身一人,身边人来人往,街上行人互道新年快乐,她知道不会再有人为她驻足了。
蔚蓝丟掉那条织了近半年的围巾,亲眼看着精心准备的礼物掉进污垢烘臭的垃圾桶。
她的喜欢并不值钱。
她手笨,很难学来一些东西,手不听脑子使唤,就像不属于同一个人似的,以前不论多么刻苦勤奋,钢琴和大小提琴总学不会,到头来只学得入门,得心应手的只有皮毛和简单的基础曲目。
她曾懊悔自己是个笨孩子,不然怎么讨不来父亲的观注喜欢。
那一年的除夕夜格外漫长,长到蔚蓝在母亲走后终于彻底长大,明白只剩她自己一个人了。
人总为年少爱而不得困其终身。
蔚蓝太渴望爱,太憧憬被人爱了。
所以顾迟生与夏芙分手归国时,本该是取消联姻的好时机,她却犹豫了,一拖再拖,她期翼想着,顾迟生没有主动明说,说不定有所顾忌,或许是因为她也说不一定。
然而年少热忱的爱伴随夏芙的回国熄灭,当年要永远站在她身边的男生如今站在了她的对面,一尺距离就是银河。
顾迟生偏袒的态度,夏芙挑衅的笑容,蔚洛安蓄意的陷害,父亲震怒的斥责都在一次次将蔚蓝的理智拉到最死,神经衰微紧绷成一根易燃的线,患得患失。
可事实是她已经没有什么能失去了。
回来后,蔚蓝本就艰难的生活更加如履薄冰,但她无所谓了,浑身死气沉沉。
顾迟生看着深深回忆起蔚蓝当年明朗活泼的样子,却不理解蔚蓝为何变成如今模样,不但学会撒谎还时常沉默寡言的让人抑郁,仅剩的少时温情敲打良知,顾迟生竟认识到蔚蓝在蔚家不受待见的透明人生活。
他以为是这个原因,便把蔚蓝带到顾宅。
顾迟生想的很简单,这是他未婚妻,以后的妻子,迟早要过来的。
他认为蔚蓝会明白的,然后变回曾经他习以为常的那个体贴暖心的性格。
想法固然美好,不过现实是蔚蓝依旧沉闷无趣,整日对着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水晶球发呆,重复看里面的雪花飘零覆盖城堡,眼神平淡死灰一片,偶尔翻看一些俄文书籍。
大半个月过去。
夜里,蔚蓝安静的躺在大床上,陷入梦中,眉头紧锁,眼皮底下的眼球轻微颤动,似是梦到什么令她着急的事情。
忽然,蔚蓝睁开眼急切喊道:“郁贡熙!”
伴随不由自主喊出的名字,蔚蓝清醒了,她猛地坐起来,大口大口的喘气,瞳孔失焦,怔愣了一会儿之后,慢慢抱住自己的膝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