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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第1页）

&esp;&esp;“老头，你别喝了！”章晋的夫人刘氏进来把他面前的酒瓶和酒杯收起，“喝之前跟我说好了只喝三杯，你喝了几杯了，还喝，心里没个数，还当自己是小伙子呢？”

&esp;&esp;卢齐明看着这对老夫老妻笑着说：“弟妹，将我的也收走吧，我也不喝了。”

&esp;&esp;“行，老哥哥，都收走，你们继续聊，我先回去睡了，熬不动了。”刘氏离去。

&esp;&esp;“我说章大人，您老八十有一了还是和以前一样惧内啊，我这弟妹还是说一不二，把你拿捏得死死的。”卢齐明像年轻时一般调侃着挚友。

&esp;&esp;章家这对夫妻一个饱读诗书，满腹经纶，通过科举，一步步成为天子门生，进翰林，入内阁，最后官至太子太傅，若不是太子意外故去，那就是下一个帝师。

&esp;&esp;一个目不识丁，脾气还不好，就是年轻时实在貌美，章晋对她一见钟情。

&esp;&esp;刘氏拿捏了章晋一辈子，两个人也恩爱了一辈子。

&esp;&esp;“这叫敬妻，‘妻者，齐也。与夫齐体。’[2］我如今这把年岁了妻子还在身边，还就想让她一直管着我。说句实在话，她还能管我几日，说不定明日我就驾鹤西去喽！”章晋说道。

&esp;&esp;卢齐明笑着摇了摇头，有些无奈：“你啊，还是这么洒脱，我就没有你这份肆意畅快。”

&esp;&esp;“老哥啊，你是心事太多，把自己困在了过去，以前的你才是真正的洒脱肆意！”

&esp;&esp;章晋看着眼前挚友，岁月无情，他早已不是那个无所拘束，落拓不羁的卢齐明，他已经老态龙钟，垂然老矣。

&esp;&esp;他老了，自己也早就老去。

&esp;&esp;章晋自嘲。

&esp;&esp;“老哥，说吧，你有没有后悔过？”

&esp;&esp;“后悔什么？”

&esp;&esp;“后悔没有去那场会试。”

&esp;&esp;

&esp;&esp;卢齐明微愣了一下，很快淡然：“这话你从前就问过我，我今日还是一样的回答，从不后悔，我只悔没有早日看清自己，或许早些回到映秀身边，她也就不会出事。”

&esp;&esp;卢齐明眼中含泪。

&esp;&esp;王映秀是他的结发妻子。

&esp;&esp;那年大旱，卢齐明的父亲把仅有的水和粮食留给了自己的妻子和年仅七岁的儿子，自己却被活活饿死。

&esp;&esp;卢齐明的母亲带着他逃荒至东庄村，是王映秀一家收留了他们。

&esp;&esp;“你说，那时的我怎么就这么固执，固执地以为自己天资聪颖，满腹经纶，定会一路进士及第，再为官一方，好施展我的一身抱负！我蠢呐！一次两次会试不中，三次再不中就该放弃，偏不甘心要再考煜儿出生时我不在映秀身边，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esp;&esp;卢齐明已经哽咽，早已形销骨立的他一直被困在过去，回忆太过伤痛，伤口从未结痂，一碰便是汩汩鲜血从中流出。

&esp;&esp;王映秀在卢煜出生几日后偶感风寒发了热，因着还要喂养儿子，就没吃药，想着抗一抗也就过去了，可没想到发病太快，五日后就突然过身了。

&esp;&esp;章晋扶着桌子起身，坐到了卢齐明身边，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世事无常，谁能想到嫂子的发热引起了肺症，一切都太快了。”

&esp;&esp;王映秀去世后，卢齐明的母亲痛苦万分，托人告诉了奔赴京城参加会试的卢齐明。王家对他们母子二人恩情似海，她和卢齐明亏欠王家太多，如今儿媳过世，就算是天大的事，卢齐明也要回来送王映秀最后一程。

&esp;&esp;卢齐明最终没有参加那场会试。

&esp;&esp;回乡后，卢齐明送别妻子，心灰意冷，只觉得多年寒窗如今也没了意义，遂不再赴考，开了私塾。

&esp;&esp;几年后，他的母亲因病去世，卢齐明便一人抚养卢煜成人。

&esp;&esp;可这世间失意之人又何止卢齐明一个？

&esp;&esp;“考中进士有何用，为官几十载又如何，最后还不是凄凉退场，与老哥你在此对饮！新帝登基，我这个先太子一党怎能立于朝堂之上？只要有我们存在一日，就时刻提醒着新帝，他的太子弟弟有多得人望，哪怕他登基成为天子，依然活在先太子的光芒之下，衬托他是如何的平庸无能！”章晋面露嘲讽，可苍老的眼哞里却是无尽悲伤。

&esp;&esp;他不是贪恋权位，他这把年岁了还有什么可求的。

&esp;&esp;他只是心痛，心痛那个自小在自己身边读圣贤书，那个聪明俊秀，明德崇礼，二十多年来无一日松懈的孩子

&esp;&esp;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1］

&esp;&esp;世事流转，不过如水中月，似镜中花，转眼已成空。

&esp;&esp;卢齐明和章晋二人对坐于窗下，眼前一灯如豆。

&esp;&esp;突然，门外似有声响，刘氏睡得浅，去开了门。

&esp;&esp;还未等刘氏开口问，那人就冲进了堂屋。